505.503·【回歸篇·之二】·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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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蠕動嘴唇, 用了一點力氣才正常地發出聲音來。
“……完全聽話而不加以自行思考的, 那是人偶。”
她同樣聲音冷靜地說道。
“室長……希望我做個人偶嗎。”
宗像禮司似乎有點吃驚。然而在她這種背對他的站位,她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頓了一下才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充分認同我的一切選擇……你不是說過你覺得我已經做得很好了, 沒有人會比我做得更好嗎。”
因為想起了自己是在怎樣的場景之下說出這種話的,柳泉無聲地咧開嘴,苦笑了一下。
“我當然會支持你的一切選擇, 隻要你認為那是最好的選擇。”她出人意表地答道。
宗像禮司好像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微微吃驚地抬起視線來,目光落在她的後背上。
“哈?”
柳泉卻沒有給他對這句話作出評論的時間, 繼續說道:“……但是, 這並不代表我對所有的事情就不會產生並合理表達出自己的看法。”
宗像禮司沉默良久, 才用一種異常嚴肅而略帶深思的口吻說道:“是……這樣嗎。”
他那過於聰明的大腦很明顯在認真思考著她的話。然而,“得知”是一件事, “接受”或者隻是“習慣”,又是另外一件事。
柳泉並不覺得這個問題是什麽足以動搖他們之間感情的關鍵點, 她隻是覺得這種會在磨合期出現的問題來得有點不是時候——外麵的街道上還飄著一個斯托卡權外者呢!——然而這種事在對方並沒有真正做出什麽犯罪事件來之前也並不容易抓住證據, 她隻能暫時按捺下心頭因為此事升起來的那一絲焦躁情緒,按照自己現在下屬的身份說了一句“那麽我告退了”, 就繼續往前走去, 離開了室長辦公室,給室長大人留下一點慎重思考的空間。
於是這種僵滯的氣氛就又這麽持續了好幾天。
這天中午,趁著室長大人再度外出的機會,柳泉又在天台上打diàn huà。
“周防前輩?是我,柳泉信雅。……有一件事想請教你。”
她頓了一下,似乎是被diàn huà那端的人不客氣地噴了,臉上露出一個苦笑。
“好吧……尊先生。”她換了一種稱呼,語氣也隨意多了。
“那天謝謝您特意提醒我。那個人的超能力很有趣,假如不是你事先提醒過我的話,還真的不太容易注意到自己身後跟著這麽一個人……”
“我隻想問問,既然這個人那天是在鎮目町出現的,那麽您和赤組的各位是否對‘市村零’這個人有印象?他是在鎮目町出沒了一陣子,還是那天偶然在homra附近出現的?”
diàn huà那邊的人似乎又簡單回答了幾句,柳泉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是嗎……赤組那邊都沒有頭緒嗎……這可有意思了。”
她的唇角微微一彎,露出一個有點凜冽的笑容。
掛上了diàn huà之後,她並沒有在天台過多停留,就走向通往樓梯的防火門,推開門進了大樓。
然而當她在scepter 4大樓內部那華麗得簡直不像是一個小小的分室這種機構夠級別擁有的巨大樓梯上拾級而下時,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淡島世理剛巧出現在轉角,似乎是從另一條走廊裏出來的,同樣正打算下樓。看到柳泉,她好像微微一怔,朝著她點頭致意之後,沉吟了片刻,還是叫住了正準備繼續下樓的柳泉。
“柳泉……”淡島以她的姓氏稱呼她,左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一臉的憂心忡忡。
“也許這件事我不應該貿然過問……不過我認為再放任事態自由發展下去的話,遲早會影響到公務。”
一聽到這種開場白,柳泉就意識到淡島姐姐要跟她談什麽。她在樓梯上站定,回過頭去望著淡島姐姐,心裏直想歎氣。
說起來……目前這種情況確實略微妙。
她和室長大人好像誰都沒有鬧別扭,又好像誰的想法都沒有錯,然而就是在某個節點上擰上了,像彼此較勁一般,不認為自己有讓步的理由;因為假如在此處退讓的話,那麽對方就可以一舉占據上風、並且將自己的讓步視為理所當然,今後在處理問題的時候也形成思維慣性——這可比單純的讓步要糟糕得多。
換言之,正如在本生世界裏她一個已經結婚的表姐在秀恩愛的時候無意中說出的話一樣,“結婚的時候我就想過,他的衣服我都可以替他洗,但是內褲和襪子一定要他自己來!這一步是底線,絕不可以退讓!讓了的話他就會從此把我當作什麽事情都可以替他包辦的傭人兼老媽子,以後再把我當成黃臉婆就毫無心理障礙了!”
柳泉還記得,發表了這種驚天動地的言論之後,表姐就繼續繪聲繪色地闡述了關於誰洗髒內褲和髒襪子的問題,她和表姐夫之間爆發了一場長期的攻防持久戰。戰況激烈的時候,表姐戴著塑膠手套把姐夫堆在那裏就是不洗的髒襪子一雙雙直接往垃圾袋裏扔,而表姐夫就一雙雙新襪子往家裏買;不過最後,這場戰爭以表姐的勝利而告終。幾年以後,表姐夫還是那種一回家就很懶散的畫風,然而他也開始慢慢地除了內褲襪子之外自己動手洗洗衣服了——再來是知道去買菜了,知道修水管換燈泡了,知道去交水費電費煤氣費了……
嘛,這種家長裏短的事情聽上去就不符合室長大人的畫風。然而事情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一方總是在讓步、另一方總是在進攻的話,事情是不會長久的。必定要在雙方持續的試探中,尋找出一個讓大家都覺得可以接受、今後也可以比照這種模式去相處的平衡點才行。
想到了這些,柳泉也慢慢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關鍵其實並不在於愛情的多少,也並不在於吵架或冷戰,在於的是如何長久的相處,如何在這種長久相處之中還能保持自我、保持自己那些以前會讓對方愛上的美好特質、保持新鮮感。
假如室長大人這一次到了最後經過各種權衡還是要堅持他的想法的話,她當然會尊重他的意見。
但是她也不會就這麽說“反正你的意見總是對的所以我以後就用不著使用自己的大腦思考了一切都由你代勞吧”。
再來多少次她還是會說“這是我的看法”。
室長,用一句在我的本生世界中很流行的話來說,你可以不同意我的看法,但是你要誓死捍衛我說話的權利——
因為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要賭上一切去捍衛你的理想,你的大義,你的平安不受侵害——
她麵前的淡島似乎也在斟酌著措辭,因此沒有注意到柳泉長久的沉默。她想了一下才說道:“……站在和你以及室長都認識很久的……朋友的立場上,我覺得這件事你應該知道。”
柳泉:??
淡島說:“在禦柱塔事件發生之後,我曾經去拜訪了室長的公寓……因為當時室長已經由於被總理大臣解職而主動搬出了scepter 4的屯所。”
柳泉:?!
淡島遲疑了一下。
“我去是想聽聽室長對於石板被綠之王奪走後的現狀有沒有什麽對策……然而,我卻看到了——呃,意外的事實。”
她似乎因為想到了什麽而停頓了片刻,抬起視線來望著柳泉,表情變得格外懇切。
“那個時候,室長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在前一晚的禦柱塔事件中嚴重受損,產生裂痕和掉落碎片的情形已經很明顯了,無可挽回……”
柳泉:!!!
淡島發覺了她的震驚,唇角微微浮起一絲欣慰似的笑容。
“然後,我們聽到了……隔壁傳來的那首歌。”
她直視著柳泉的雙眼。
“那首歌,你一定也知道。”
柳泉默了一下,慢慢地彎起唇角。
“……在超葦中學園那次聖誕派對上的歌嗎。”
淡島默默點了點頭。
柳泉沉默片刻,突然哧地一聲,失笑了出來。
“還真是……完全ooc了啊?室長?”她輕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室長大人在分別之後也記得這首歌,這件事她當然早就知道了——在那天他們重逢之後,她就已經發現了室長公寓裏的音響裏被設定成開機自動播放的,就是這首歌。然而這一事實被除他們兩人之外的、立場客觀的第三人說出來的話,出乎意料,給她造成的衝擊感是加倍的。
柳泉微微移開視線,低下了頭。
“……請好好想一想吧,柳泉君。”淡島並沒有長篇大論地進行指責或對她說教,而是簡潔又懇切地對柳泉說道。
“想一想這件事背後的意義……想一想室長對你來說的意義。”她這一刻仿佛又回歸了這一身份,用一種語重心長的、誠摯而有力的語調,一字一頓地對柳泉說道。
“無論在什麽時候,即使你已經消失了,找不到你的下落——但是,這樣一個人……他永遠都記得你,把那些記憶都好好地珍藏著……不然,他是不會在那種時刻,還靜靜聽著那首歌,聽了那麽長時間的……”
“我是這麽想的。”
在淡島說完之後,柳泉沉默良久。
然後抬起視線來,毫不回避地直視著淡島。
“我明白了。”她簡單地回答道。
她就這麽在淡島的麵前徑直伸手探進口袋,拿出終端。
“室長今天又出門和那些所謂的‘政府諸君’開會去了啊……真是傷腦筋。”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在這種時刻擅自對他說這樣的話真的好嗎……算了不管了。”
淡島:“……”
然而在柳泉翻出室長大人的號碼並進行撥號之前,終端猛然在她手中震動起來!
柳泉一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居然是醫院打來的diàn huà。
她一臉莫名地接起diàn huà,竟然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失物招領diàn huà!
“是柳泉xiǎo jiě嗎?……您好,我這裏是xx區綜合病院。我今天打diàn huà來的目的是想向您報告一聲,五天前的晚上,您送到這裏來的那位xiǎo jiě已經出院了……”對方在diàn huà裏說著,是個很沉穩的女聲,大概是主治醫師一類的人物吧。
柳泉覺得有點奇怪。“哦……說起來她也沒受什麽傷吧……那個、出院的話也很正常……”
然而那位女醫生打斷了她的話。
“不,柳泉xiǎo jiě,不知道您是否明白我的意思……那位xiǎo jiě,並不是正常bàn lǐ了出院手續之後出院的。她是自行離開的。”
柳泉愣了一下。
“哈?!……那麽您給我打diàn huà的意思,是……對方欠了醫院的治療費嗎?”
那位女醫生很難得地在diàn huà裏頓了一下。
“那位xiǎo jiě確實沒有結清治療費……然而這不是我今天打diàn huà來的重點。”
“因為柳泉xiǎo jiě是把她送來的人,所以我想請教您……您之前是否認識她?是否知道……她有身體自殘方麵的傾向或者承受著嚴重的家庭暴力一類的問題?”
柳泉這回可真的覺得震驚了。
“自、自殘?!家庭暴力?!”
誠然她覺得那個姑娘晚上去夜店的話喝高了也許什麽事都會發生,她以前也並不是沒見過醉酒的少女用頭撞牆或者硬要敲碎了酒**子劃手臂之類瘋狂的舉動,然而能讓醫生特意提出“自殘”兩個字的話,事情一定比那種普通的追求痛並快樂著的快感要嚴重一些。
而且,怎麽還有家暴呢……她這是無意中發掘了什麽必須經由社工出麵處理的問題少女還是家暴受害者嗎!
“不,”她的聲音也嚴肅起來,“我之前並不認識她。在送她去醫院的時候我也說明了,是因為遇上她偶然卷入了不良分子威脅路人的暴力事件受了驚,所以才把她送到醫院去的。”
那位女醫生微微歎息了一聲。
“那麽……我是否應該報警呢。”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好像在認真思考著這個可能性。
柳泉:?!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您為什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在那位女醫生在diàn huà中簡單的解釋之後,柳泉掛上了diàn huà,然後轉向因為聽到了“自殘”和“家庭暴力”兩個關鍵詞而臉色同樣凝重起來的淡島。
“淡島君,我必須現在出門一趟。前幾天我在路上遇到偶發暴力事件的目擊者,現在被醫生懷疑遭受著嚴重的家庭暴力問題和自殘傾向的折磨,並且自行離開了醫院,去向不明。”她三言兩語解釋了前因後果,把終端往口袋裏順手一塞。
淡島沉著臉點了點頭,囑咐了一句“好好處理此事,如果需要支援的話可以和屯所聯係”,就目送著柳泉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下樓梯,推開了scepter 4大樓的樓門,衝進了正午燦爛的陽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