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502·【回歸篇·之二】·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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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發出興味十足的語氣詞,意味不明地盯著她的表情看了一陣子,才慢吞吞地說道:“遵從上司的指令、尊重上司的意見和抉擇,也是一個優秀的部下應有的美德。”
……美德!!
時隔多年,這個詞再一次在室長大人的口中出現了。這一次給她造成的衝擊力,幾乎可以和上一次相提並論。
柳泉的瞳孔一瞬間不可自抑地放大了一點。她忍不住往前傾身,咚的一聲雙掌拍在室長的辦公桌上。
“……您認為我應當具備這樣的才值得被肯定嗎,室長?”她慢慢問道。
她放慢語速,刻意強調了那個關鍵詞。
室長大人並不知道那一天在超葦中學園的青部huó dòng室裏,她聽到了他在她耳邊留下的一番低語。
那一番關於的話,是她深深刻在記憶裏,卻始終不為人知的,美好台詞。
然而第二次聽到室長大人口中說出這樣的句子的時候,她卻隻感到了一陣震驚和傷感。
那個蛇精病市村零所說過的話,不知為何猛然從腦海深處跳了出來,回響在她耳畔。
柳泉隔著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回視著宗像禮司那雙隱藏在細框眼鏡之後、深不見底的紫色眼眸。
……那種眼神是注視著戀人的眼神嗎?
那種眼神難道不是上司正在注視一個不聽話的部下,想要從她臉上看出究竟她未來會不會改過自新的審視嗎?
市村零說。
這種事情……不用說她也知道。可是——
市村零還這樣說過。
雖然理智告訴自己那個蛇精病不過是想要動搖她而已,柳泉還是感到了一陣可以稱之為“黯然”的情緒。
室長大人多年前在青部huó dòng室裏的自言自語,同時在她的記憶裏浮現了出來。
說來也很奇怪,他們之間真正的磨合期,居然是在這種理應名為he的階段之後才開始的。
柳泉想,自己一開始還單純地覺得選擇了這個世界和室長,就可以得到想像中那種“兩個人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的童話一般的happy ending呢。果然那是圖樣圖森破吧?
因為之前他們兩人的交往一直是在種種不安定的環境之下進行的,所以礙於不知何時就會分離的未知的未來,因而雙方都盡量表現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麵、同時對對方加以無限的愛與忍耐,使得這種的錯覺被無限延長,直至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的現在。
現在,她不會再離開了。而且,她也已經是他麾下scepter 4的正式一員了。他們兩人可以一整天都呆在一起——無論是工作的時候還是下班之後——所以,隱憂也消除了。
因此,很多需要相互調適、彼此溝通,並學著諒解對方的問題,也同時浮出水麵了吧。
柳泉暗暗歎了一口氣。
……然而這可真不是個進行必要之磨合的好時期啊。
“……算了。”她退讓了一步,並沒有繼續就那個美德的問題追問下去。
“如果室長一定堅持不讓我跟隨的話,至少請帶上秋山君吧。”她直起身子,盡量用一種平靜客觀的語調說道。
“我認為秋山君的身手非常出色——雖然作為後輩說這種話似乎有點失禮,但是,我對秋山君的身手有著很高的評價。”
室長大人的眉眼微微壓了壓。
“是嗎。”他說,似乎麵露沉吟之色。片刻之後,他嗯了一聲。
“我知道了。”他簡潔地應道,並沒有直接說他是不是會接受她的建議、出門時帶上秋山作為隨從。
“去忙你的事吧。”他淡淡一笑,順口安排了一個日常任務給她。“假如沒什麽事的話,請去資料室稍微協助一下善條君整理資料好了,他隻靠一隻手,整理起來有些吃力……但礙於照顧他的自尊起見,我一直以來隻能對他緩慢的進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柳泉愣了一下,大腦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是被布置了怎樣的工作,簡直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發笑。
偏激一點的人大概會覺得自己是被室長大人發配邊疆了吧。好一點說這也算是失寵了吧?
麵部表情實在有些不聽使喚,她扯了扯唇角,勉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意。
“那麽我就去協助一下善條先生,等你回到屯所再回來聽候指示。”她盡量心平氣和地回答道,然後轉過身去——
在她轉過身背對著室長大人的一霎那,她的臉就垮了下來。
可她還沒有邁步向門口走去,就聽到室長大人在她身後又問了一句:
“對了,信雅君——天台的jiān kòng係統已經檢修完畢,這件事你知道嗎?”
柳泉:“誒?”
她的腳步為之一頓,腦海裏最先閃過的事情,就是午間她和伏見兩個人在天台上秘密商談關於市村零這個人的一幕。
下一秒鍾她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甚至還帶著一絲輕快的笑意。
“啊,室長指的是中午我和伏見君在天台上閑聊的事嗎?……確實有些事情要拜托伏見君幫忙,所以才和他聊了一陣子。”她大方地承認道。
“對於電腦白癡的我來說,伏見君對於電腦的深厚知識是非常值得欽佩的。另外……他礙於室長你的麵子,不管再怎麽不願意都無法拒絕幫我的忙,這一點也很讓人感到愉快哦?”她仍然背對著宗像禮司,隻是微微側過了頭,在這個角度之下唯一能夠讓他看到的右半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她承認得太痛快,口吻也足夠光明磊落,反而讓宗像禮司沉吟了幾秒鍾。
“……是嗎。”他慢慢應道,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麽。片刻之後,他簡單地放棄了繼續思考下去,點了點頭說道:“在愛護他的前提下,可以盡量為難他哦?不過不要真的把他惹火啊。……這是我的忠告。”
柳泉笑著也點了點頭。
“這是室長駕馭伏見君的心得嗎?我會好好學習一下的。”
宗像禮司把撐著下巴的右手放了下來,從桌麵上隨意拿起一片尚未拚好的拚圖,像是對這個話題已經失去了興趣一樣。他的右手在那一片已經拚好的拚圖部分之上緩緩滑過,最後停在某個空白處。
“……其實,我是有些介意。”正當柳泉以為室長大人不會再說話了的時候,他在她身後又發聲了。
柳泉:“……什麽?”
宗像禮司啪地一聲把那片拚圖嵌入它理應在的位置上,左手仍然撐著半張臉,頭也不抬地說道:“偶然看到你和伏見君笑得很開心地交談,你還差一點張開手臂去擁抱他——這種畫麵多少還是具有一定的衝擊力的。”
不知為何,他這麽意外坦率地說出來之後,柳泉卻沉默良久。
久到宗像禮司又連續拚上了好幾片拚tú piàn之後,她才歎了一口氣。
“……即使這樣,你也不願意讓我下午跟隨你一起出去嗎,室長?”
宗像禮司正要拚上一片拚圖的右手微微一頓。短暫地停頓了兩秒鍾之後,他的手重新移動了,把那片拚圖放到了正確的位置上。
“正是如此。”他簡潔地回答道。
柳泉發出了一聲清晰的歎息聲。然而她自始至終沒有回過頭來。
“我有必須這麽做的理由。”她同樣簡潔地說道,語氣聽上去略微有點僵硬。
宗像禮司啊了一聲,慢慢地點了點頭。
“那就說來聽聽。”他淡淡地應道。
柳泉飛快地回道:“……然而我並沒有確切到足以提交給你的證據,來支撐自己堅持這麽做的理由。”
宗像禮司哦了一聲,臉上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也就是說,你並不能立刻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來說服我了,是吧。”他異常冷靜地說道。
柳泉:“……”
她默然,似乎完全無法否認他的這句話似的。而他耐心地等了半分鍾,卻沒有聽到她說出任何話來。於是他勾起唇角,一絲奇異的笑意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信雅君。”他忽然鄭重其事地叫了她的名字。
柳泉:?!
她一瞬間就睜大了雙眼。直覺告訴自己接下來她聽到的恐怕不會是什麽特別讓人喜悅的台詞,然而自己的雙腳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樣,釘在原地難以移動半分。
她仍然一聲不吭。宗像禮司似乎笑了一下,說道:
“最近,我一直在想……是因為現在我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沒有了墜落的危機——也就是說我沒有了性命之憂,不需要再替我擔心了——所以才覺得不需要像之前那麽聽話了嗎。”
柳泉:!?
宗像禮司的這段話說得極端冷靜,並不像是什麽ooc的賭氣之言。
她可以聽得出來他確實是在極力站在冷靜客觀的立場上、想要分析清楚他們之間的分歧究竟是由於何種肇因導致的;並且,他作出這樣的推論也並非出於對她的懷疑,而更像是想要尋找到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好作出對策、打破他們之間的僵局。
然而有些時候在eq方麵意外天然的室長大人,由於精英到了一定程度,導致他在遇見困擾自己的問題時試圖采用極端理性的模式來分析,因而顯得有點冷血——他大概事先並不知道,這種推論一說出來,隻會加劇他們之間氣氛的僵化啊。
柳泉想要歎氣,然而卻忽然感覺自己連歎氣的力氣都好像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