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541·【回歸篇·齋藤線】·26

字數:6641   加入書籤

A+A-




    迎奉“天下五劍”之一“三日月宗近”的使團平安無事地回到了東京。

    過了一陣子, 居然還傳下嘉獎令什麽的,表揚了一番九條家在這其中的貢獻。聽到了這個消息, 幾乎九條家的所有人都很高興, 隻有九條則子歎了一口氣。

    “傷腦筋了啊……這下子要是再鬧出來的話就更沒辦法了局了……”她近乎無聲地用氣音自言自語道,坐在廊下, 看似悠閑地望著庭院。

    九條道治今天到大學裏去了——不得不說他雖然在政務和時事方麵缺乏頭腦,在植物學方麵卻的確算得上有才華, 寫的論文很受業界好評,也應邀去大學裏和相關方麵的學者們研討過好幾次;如果考慮到他的年齡的話,說不定還真的算是個人才。

    說起來, 從京都回來之後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藤田五郎卻並沒有再登門。

    因為想到這裏,柳泉不由得又歎了一口氣。

    “說好的要假裝成追求者登門拜訪的呢……怎麽一個兩個都不肯按照我的劇本走了呢……”

    “哈哈哈, 所以說,主殿, 不可太過信任男人啊。”坐在她身旁,悠閑地喝著茶的付喪神突然開口了。

    柳泉黑線了。

    “你也是男人啊, 三日月閣下。我真佩服像你這樣地圖炮起來連自己都敢炸的人啊……”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反唇相譏道。

    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完全和幾年以前那種互敬互諒(大霧!)的氣氛不相同了。

    也許是因為在箱館已經彼此見識過了對方最黑暗最狼狽的一麵,也用不著再在對方麵前掩飾自己的本色了一樣,他們現在相處起來遠沒有從前那麽安詳hé píng歲月靜好的氛圍,綿裏藏針的對白和相互提防又相互依存的方式, 成了他們兩人之間生活的日常。

    說起來兩個人的畫風大概都ooc了吧。柳泉想。

    她就從來沒有在什麽刀男同人裏見過這麽白皮芝麻餡的爺爺。

    當然她也看過那種寫得非常精彩的暗黑係同人, 然而和那裏麵所形容的爺爺相比, 她麵前的這位三日月宗近,還帶著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陌生感,仿佛無論是溫和也好、包容也好、優雅也好、從容也好,甚至是那些難以探知的內心世界,他來到這個塵世之後真正的想法與目的,他真正有所執念的事物……那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一層迷霧般籠罩著他,令他顯得格外難以預測,無法應對。

    每次和他呆在一起,她都覺得自己的腦細胞過度地被消耗了,令人感到十分疲倦。

    ……比起來她還是更喜歡和小一呆在一起啊。小一才是治愈係的啊。然而這個治愈係也好幾天不見人影了,什麽時候才會來治愈一下她因為疲於應對三日月宗近這個腹黑老爺爺而感到心塞與心累的心靈呢……

    這個念頭幾乎剛剛在她心底產生,就聽見九條家的侍女一路小跑著奔了過來,站在她身後,帶著一點因為驚訝而微喘的語氣,報告道:“xiǎo jiě!有、有一位藤田先生來拜訪您……”

    柳泉倏然睜大了一下眼睛,但她很快恢複了鎮靜,從容地站起身來,轉過頭去。

    那個侍女似乎帶著一點驚訝和好笑的神情,看見她把目光投了過來,立刻垂下了視線,恭恭敬敬地報告道:“那位藤田先生現在正在前廳。他……”

    她遲疑了一下。

    柳泉心知,戲肉來了。

    “哦,藤田君來找我有事嗎?”她淡淡地問道,用一種既不過分地熟絡、也不感到陌生的口吻,讓人摸不清她和這位“藤田先生”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一種聯係。

    被問到這種普通的問題,侍女的臉色突然就變得——有些奇妙。她幾乎是以一種急匆匆的語氣回答道:“是的……請xiǎo jiě自己過去看看吧!”

    柳泉這一下可真的油然產生了一點好奇心。

    天然的一君究竟做出了什麽事,能讓家裏的侍女都用這種有點不同尋常的反應來報告呢?

    雖然說她所處的這個九條家並不像九條家本家那樣底蘊深厚、家規森嚴,然而在晉身為華族之後,九條忠順為了麵子好看,利用之前九條道清在外經營所得來的錢財,也雇傭了幾名仆人、開始整頓這個原本除了一個名銜的空殼之外什麽都沒有的家庭。現在這名侍女雖然是後雇傭而來、為人也稍微八卦了一些,但平時表現尚算適格,露出像今天這種微妙的表情還真的不多見。

    柳泉的好奇心簡直立刻就被煽動了起來。她端著身為“九條則子”的架子,擺出的表情包,微微一頷首,說道:“如此,我就過去看看吧。”

    然後邁著平穩的步子,來到了前廳。

    可是當她剛剛繞過那個回廊的轉角,一腳邁進前廳的時候,就驚訝地停下了腳步。

    因為站在那裏的藤田五郎,手中居然拿著——一根櫻花樹的枝條!

    那根枝條其實選擇得甚具美感,一段虯結的線條,枝上盛放的幾朵淡粉色櫻花點綴其間,中和了枝條本身的棱角;枝上還綁著一張紙——確切地說,是一張紙折了幾折、折成長條形之後在枝條上綁了個結。

    枝條本身的造型相當不錯,即使拿來作為模型作畫也無需另行修飾、就能夠形成不錯的構圖;然而,一身筆挺軍服的一君手裏拿著這麽一根花樹的枝條,看起來簡直到處都是違和感。

    柳泉驚奇地盯著身姿筆直地站在那裏的藤田五郎。

    他看起來略微有點不自在的神色,目光微微垂下落在不遠處的地麵上;但他仍然十分敏銳地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她走過來的腳步聲,飛快地把頭轉向這邊。然後,當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居然在說話之前——臉上就微微浮起了一層可疑的熱氣。

    “呃……九條、xiǎo jiě。”

    在喚出這個陌生名字的時候,他打了個磕絆,像是有點不適應似的;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就這麽注視著她一路走進了廳內,停在他麵前數步之遙的地方,微微帶著一點困惑的神色,偏著頭問道:“藤田君帶這個來……是要做什麽?”

    藤田五郎似乎顯得略微有點局促,他咳嗽了一聲,才說道:“我……我是來……追求你的。”

    柳泉的表情險些沒繃住。

    誠然她心裏也清楚他是來執行她布置給他的這一任務的,然而就這麽直白地說了出來……還真是——太天然了一點啊?

    饒是柳泉已經見過無數世麵,麵對這句話都不由得臉上微微一熱。她略微低下頭,雙手交握在身前,右手不自然地捏了捏左手,才找到自己回答的聲音。

    “啊……呃……可是,您拿這個來是為什麽……”

    藤田五郎深吸一口氣,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徑直把自己手裏的那根花枝遞向她的麵前。

    “請你收下這個吧。”他說。

    柳泉:?

    她當然不至於看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大概是天然的一君不知道聽了誰的餿主意,於是把這種平安時期流行的把戲用了出來吧。

    然而這張係在花枝上的紙……是和歌?!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點想笑。

    一君,很認真哪。

    即使是看起來就這麽被她突如其來布置了強人所難的任務,而且給出的理由薄弱得完全經不起仔細推敲;但是他仍然認真給出了他的回應,並且努力想要完成這種荒唐的任務內容——隻是因為這個布置任務的人是他從前值得信賴的同伴嗎?還是因為——

    柳泉從花枝上解下那張紙,慢慢展開。但當她看清楚紙上寫著的內容的一霎那,她唇角噙著的那個淡淡的笑意驟然凝結在臉上。

    因為紙上寫的是——

    柳泉注視著那幾句詩,沉默良久。

    然後她慢慢抬起視線,望著麵前的他,笑了一笑。

    “……俳句?”她隨意地問道。

    “不應該是和歌嗎?”

    這聽似隨意的一問卻讓藤田五郎躊躇了一下,才低聲說道:“抱歉。……在下於文采方麵並不擅長,但我聽說為了表示心意,必須要寫詩附於花枝上才可以,所以……”

    即使柳泉剛剛因為他居然選擇了一首副長的俳句而感到微妙的不自在,此刻也被他這種天然而坦率的反應弄得有一點啼笑皆非。

    “是誰這麽告訴藤田君的呢,真想見見他啊。”她忍著笑說,把那張紙折起來收進了衣袋裏,手裏則仍然拿著那枝櫻花,橫過來用右手輕輕摩挲著花枝上粗糙的部分。

    藤田五郎看起來有點迷茫。

    “啊……不,隻是同、同學而已……”他險些說出“同事”這個詞來,趕緊在說漏嘴的前一刻咬住發音,生硬地轉了個合適的字眼。

    “真是糟糕的同學啊。”她帶笑的聲音在他麵前響起,他這才發現她已經緩步走到了前廳的一旁,把手中的那枝櫻花橫放到了桌上,然後轉過頭來,就那麽微笑看著他。

    “這就是你今天來的全部目的嗎?”她和緩地笑著,用一種優雅的語調說出了直白得可怕的言語。

    “謝謝你的禮物,我很滿意。”她笑眯眯地說,“這麽老派的方法,我想即使是放在很多年以前也算不上常見了吧……不過,我倒是覺得有種被認真對待的感覺呢。”

    藤田五郎感覺一股熱氣倏然在臉上冒起。他結結巴巴地說道:“這個……關、關於我做的事,就、就不用再當麵評述了吧……”

    他那一臉不自在的神情從進屋開始就一直在擴大,此刻簡直快要變成窘迫,那張看不出真實年齡的臉上微微泛起的紅潮也隱約有要擴散的跡象。那種表情和他挺拔可靠的身姿恰成奇妙的對照;而這種笨拙的追求方式不知為何卻微妙地觸動了一點她的內心。

    真遺憾啊……這一切要是真的就好了。這樣的念頭忽然在她心底浮起。

    不過馬上就被她壓進了內心的某個角落裏。

    她若無其事地挑挑眉,忽然向他那邊舉步走過去,步履輕快。她很快停在他的麵前,看著他微帶一絲困惑的神色壓低眉眼望著她,忽然感覺最近這幾天不但要為九條道治勞心勞力、還要和三日月宗近鬥智鬥勇的疲憊感忽然全部都消失了。

    她含著笑,壓低聲音到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地步,悄聲突然問道:“一君,我能表達一下我的讚賞嗎?”

    結果他的臉上立刻就浮現了更加困惑的神色。他呆呆地點點頭,一副不明所以又無比信任的樣子,站在那裏等著她表示對他的讚賞。

    ……然而,她的節操可並不值得他這麽信任啊。她愉快地想著。

    然後,她四顧無人,突然飛快地傾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又更快地縮了回去,恢複了站在他麵前、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

    藤田五郎:!!!

    他幾乎是騰的一下就感到臉上仿佛燒開了一樣,整個人都像是沸騰的水壺一般,頭頂快要冒出蒸汽,體內也翻騰著沸水一般的熱流,像是壺蓋快要被蒸汽頂起,發出呱噠呱噠的警報聲。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那個始作俑者卻儀態端莊地站在他麵前,衝著他露出隻有他才看得到的狡黠笑容。

    “一君,做得好。”她悄聲說道,唇角笑意盈盈,壓低的聲音隻能讓他一個人聽到,卻說出了不得了的言語,讓他為之一怔。

    “你的赤誠,值得我冒險以真相來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