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6.554·【回歸篇·齋藤線】·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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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柳泉卻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被識破或揭穿秘密之後應有的驚慌。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西鄉大人。”她的聲音甚至都十分沉穩, 顯然是已經迅速地從這種聲線上奇妙的巧合引發的心情波動之中恢複了過來。
畢竟,就算那個什麽不知名的遊戲替西鄉設定的外形再美大叔,也不可能真正和手塚國光長得相像。而聲線上的相似這方麵……拜三日月宗近和小一之間的奇妙聲優梗所賜, 她已經被鍛煉得神經十分堅韌、足以應付這種事情了。
“恕我失禮……但您的猜測聽上去含有異想天開的成分。”她鎮靜地回答道, “如果我不解釋一下的話,恐怕對於一心追隨大人您的父親大人有所妨害, 所以還是盡早澄清誤會的好。”
西鄉發出一聲手塚國光決不會發出的、上位者居高臨下的冷笑聲。
“哎呀, 真是嘴硬的女人啊。”他用一種有些輕慢的口吻說道。
“假如九條忠順有你這樣的聰明和骨氣就好了。”他的語氣裏帶上了一絲嗤笑。
“……那樣他也就不會顯得這麽愚蠢而無用——不過一個愚蠢的手下, 當然也有他的用處。”他毫不客氣地評價著九條忠順,用的口吻就像隨意談起一條街邊的流浪狗那樣。
然後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訕笑了兩聲的桐野利秋。
“利秋君可是作出了很大的犧牲啊, ”他敷衍似的表揚了一句,然後毫無預兆地轉移了話題。
“不過,你那位養女托你辦的事還沒做好嗎?”
桐野利秋似乎一愣, 繼而哈哈笑起來。
“西鄉大人是指——調查九條xiǎo jiě的事?”他一臉滿意之色,略帶誇耀似的說道, “那件事啊, 鬱子任性地說著什麽‘父親大人如果有要事要忙碌的話就交由我自己來辦吧’, 用著這樣的借口讓我給她指派了兩個手下跑腿……現在倒是應該有些眉目了。她說過兩天會向我報告的——”
他微微皺起眉, 露出略帶誇張的疑惑之色。
“執意要調查未婚夫的mèi mèi就夠奇怪的了,現在還要說什麽‘有些意外的發現,一定要請父親大人瞧瞧才行’, 鬱子也真是胡鬧啊……”
柳泉:?!
她麵色未變, 心底一瞬間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雖然在這個戶籍法剛剛實施的時代, 更名換姓再搬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居住,多半就可以完美掩飾自己從前的身份;然而這也擋不住有心人持續的調查。否則,當年那些在戊辰戰爭結束後飄零四散的新選組舊部們,多年以後又是如何重新得到了其他同伴的消息,再開始互相聯絡、記載對方近況,得以讓一部分人戰後生活的簡單記錄流傳至今的呢?
柳泉不動聲色地說道:“假如桐野xiǎo jiě至今還對我抱持有高度敵意的話,那真是太遺憾了。”
桐野利秋嗬嗬笑了。
“其實鬱子真是多慮了——你有什麽可怕的呢?”他突兀地說道,目光一瞬間變得極為冷銳。
“從我擊中你到現在,我們已經說了一會兒的話——可是你迄今為止仍然沒能把羅刹之力以自我的意誌完全收回,是吧?看看你的頭發顏色就知道了……這是你的羅刹之力即將失控的前兆,你自己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吧?”他銳利而一針見血地指出。
柳泉沉默了片刻,並沒有立刻回答他。
西鄉突然歎了一口氣。
“真是遺憾哪。原本還想著把你收歸麾下的呢……畢竟我們手下的羅刹折損得也不剩什麽人了。可是看起來,你也命不久矣了。”
西鄉那種和手塚國光幾乎一模一樣的聲線,在寂黑的深夜裏聽上去顯得格外冷淡。
驟然被揭穿了這樣殘酷的事實,麵前的年輕女人看上去仍然十分鎮定自若。
也許西鄉原本是打算借此機會一舉擊潰她那種令人惱怒的鎮靜,再探一探她以舊華族的養女身份卻成為羅刹這件事背後的秘密——或者,她到底和新選組之間有著什麽聯係。
然而這個作男裝打扮的年輕女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喪失那種頑強到不可解的冷靜。
她那雙血紅色的眼瞳直視著西鄉的臉,慢慢彎起眼眉,隻回答了一個詞。
她說:“是嗎?”
下一刻,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在遠處無人的長街上響起,由遠而近,打破了這深夜的寂靜!
桐野利秋迅疾回身大步走到巷口,往外略微一張望,就立刻走回西鄉身邊,向他附耳說了兩句話。
西鄉略一頷首,繼而又向著死巷的底端站著的年輕女子投去一瞥。
“雖然很遺憾,不過今夜我們就此分別吧,九條xiǎo jiě。”他忽然用一種彬彬有禮的語氣說道。
“這件案子到底應該如何結案,才不會讓所有人被牽連進去呢。”他意有所指地笑了一笑,“不僅僅是你或者我們……還有其他那些知情者,那些接觸到這一事件的人——”
柳泉:?!
他在……暗示著什麽?!
要說單純的事件相關者,除了她之外,不都應該是西鄉和桐野那一派的手下嗎。然而那些作惡的羅刹都已被她幾乎消滅殆盡,西鄉和桐野位高權重、也不是她能夠輕易撼動的人物;何況他要處置自己知情的手下——即使是滅口——對她來說應該也無所謂,更管不了——那麽還有誰與此相關,並且需要西鄉這樣特意地指出來?
她終於沒有控製住自己臉上那一瞬間細微的變色。而西鄉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他似乎滿意地頷首微笑了一下。
“你,果然是九條家唯一的聰明人,九條xiǎo jiě。”他居然紓尊降貴地稱讚了她一句。
“遇事多想想,總沒有壞處。”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看來你的目光並沒有單純地被哪一方的立場限製住呢。”
“那麽,這件棘手的事,還是交給九條家唯一的聰明人來辦吧?”
話音未落,他隨即和桐野利秋一同轉身,匆匆從巷口轉入了旁邊房屋的暗影中,借著暗影的遮蔽,身影很快消失了。
柳泉當然也不會在此久留。畢竟剛剛已經被西鄉最後的命令耽誤了一點時間,再不走的話以現在這個狀況被人追上,難免要費點力氣脫身。
她低下頭望了一眼自己剛才捂住傷口、因而沾滿鮮血的左手掌心,試著huó dòng了一下中槍的右肩,隨即咬了咬牙,回身估量了一下路旁房簷的高度,就後退幾步,打算縱身躍起——
一個聲音陡然在巷口外不遠處響起。
“站住!”
柳泉的背影乍然一凝。
一道人影隨即閃入這條死巷。
來人十分謹慎,停在巷口,迅速掃了一眼巷內的狀況,似乎很快作出了自己的判斷。
他立即唰地一聲抽出了自己腰間懸掛的太刀。
“就停在那裏不要動!”他厲聲喝道,手腕微微一抖,雪亮的刀鋒唰地一聲劃破空氣,指向距離他隻有數步之遙的那個背影。在那個背影的腳下,倒著兩具屍體。
他將太刀熟練地架起,一步步接近那個果真一動不動的、清瘦得猶如少年的背影。
上司為他特別爭取來了使用太刀追緝此次夜間連續shā rén事件之犯人的許可。他可以隨時隨地拔刀,在發現犯人的時候將其逮捕歸案。他經過了一番艱苦而深入的調查,獲知了很多令人震驚的真相。
而那些真相,他甚至不能對其他同事提起,因為那些真相隻有對他——對新選組的同伴——才會產生爆炸性的殺傷力;其他人是不會了解這種情感的。
現在,撇開那些真相不談,他們苦苦追索的夜間連續shā rén事件的容疑者近在眼前。他的腳旁倒著兩具屍體,他右手中拿著的太刀刀刃上染滿鮮血,甚至還在一滴一滴地從刀刃上滑下、沿著刀尖落到地上,染紅了小巷裏的土地。
而且,那個容疑者的背影和別人有些不同。
他有著一頭過長的、雪白的長發,淩亂地披在肩上。
那種發色的人,此刻架著太刀、慢慢接近容疑者背影的藤田五郎,以前也曾經見過。
在深夜的京都街頭。
那些穿著新選組的淺蔥色羽織,雙眼赤紅、已經喪失了理智,仰天嗥叫著對一個又一個無辜平民下狠手,隻為了滿足自己那種嗜血衝動的家夥——
他停在距離那人兩步之遙——這個距離足夠安全,然而當他發動進攻時也可以瞬間弭平——咬牙切齒地命令道:“不要妄想你可以逃過,我對自己的身手還是有自信的。……現在,丟下你手裏的太刀,回過頭來!”
那個背影微微頓了一下,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手指一鬆,幹脆利落地將右手中緊握的、滴血的太刀砰地一聲丟在地上。
對方這麽合作,可是藤田五郎卻壓低眉眼,更加謹慎了。
“你是——羅刹?!”他咬牙切齒地吐出那個字眼,頓了片刻才命令道:“回過頭來!”
那個人發出一聲短促的苦笑。
然後,他慢慢地轉過身來,直到自己完全麵對著身後的藤田五郎。
藤田五郎:!?
當他看清了對方的臉的一霎那,幾乎驚得無法言語。
印象裏他很少有被震驚到這個地步的時候。然而現在,呈現在他麵前的事實卻明晃晃而血淋淋地,像要動搖他全部的冷靜和意誌。
那個有著一頭雪白長發的人就站在他麵前,靜靜凝視著他。那雙注視著他的眼睛,是血紅色的。
“如你所見,我確實是羅刹。”那個人慢慢開口了。
“……一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