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一如往常，黑色華服裹身，在充足的陽光照耀下，胸前金線繡製作的夔龍紋正在閃閃發亮，配上他嘴角冷漠的笑意，刺的眾人心亂如麻。

    他怎麽也來了？

    心口巨石落地，凡兒大喜道，“王妃，是王爺來了。”

    眾人麵麵相覷，開始有些後悔方才之舉，硬著頭皮道，“給楚王殿下請安。”

    一襲月白色錦衣的上官雲澤走出來，傾身給翌貴妃和齊王、晉王作揖後，方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上官明。

    “父親，楚王在路途耽誤了片刻，剛剛才入府，聽到這邊的動靜，我們便趕了過來。”

    上官雲澤雖花名在外，可是上官明還是很器重他，接待貴妃和王爺這等大事都是交由他來辦。

    “嗯”。

    上官明點點頭，示意兒子後退之後，方將視線轉移到一出現氣勢完勝的楚王身上。

    春狩上的事他都知曉，他為了楚王妃不僅甘願受傷還斬了文瀾的馬，他也知道自己的兒子與他來往頗多。

    一麵是兒子的選擇，一麵是女兒的難堪。

    兩個孩子在他心中同樣重要，她們的感受他這個做父親的都很在意，同樣這個有著自己嫡親妹妹血緣的外甥，他也頗為看重。

    可是眼下文瀾已經嫁給齊王，為了這個女兒，為了整個衛國公府，他的決定隻能暫且擱置，他要觀察一段時日再說。

    “瑾，你來的正好，你快看看地上的玉蘭花，正是你的王妃毀的，嗬嗬，你這個王妃可真厲害，連賞花宴的頭等名花都敢毀，娶妻如此，當真是有福氣啊。”

    晉王向來看不上楚王，言語也從來不會顧及他的感受，怎麽讓他難受怎麽來。

    嘴角的笑意不減，蕭瑾一雙陰沉不定的眸子掃向神色淡然的淩南依，似乎在說，你可真有本事，到哪裏都能惹出事。

    而且都不是小事！

    淩南依扯扯嘴角，她可不認為此事怪他，往深的追究，還不是他招惹桃花，惹出來的禍事。

    她嫁給了他，才有這些鍋。

    “楚王妃不僅毀了玉蘭花，還企圖栽贓到燕姐姐身上，楚王你看，我燕姐姐的腿到現在還疼著呢。”魏芊芊再次將燕九月推到眾人麵前，畢竟她是對江山社稷有莫大功勞的護國公之女，這個身份比她才起的新秀可好使多了。

    對於魏芊芊的舉動，燕九月一直不喜，可這次她卻順從的走上前，摸了摸自己的腿，唯唯諾諾的看了一眼蕭瑾身邊的上官雲澤。

    似乎在期待著他會對她有所垂憐。

    “你是誰？”蕭瑾目含怒光看過去。

    對上楚王恰到好處的朗眉星目，魏芊芊麵色一紅，有些羞澀又有些懼怕，她低頭糯糯出言，“小女是魏芊芊。”

    “魏芊芊又是誰？”

    誰認識一個閨中小秀，蕭瑾絲毫不給對方麵子。

    楚王竟然完全不認識自己，魏芊芊難堪的同時，也十分失落。

    上官文瀾尷尬的清清嗓子，替她道，“瑾表哥，這是魏祥瑞將軍的女兒。”

    “魏祥瑞……”蕭瑾思索起來，冰寒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她臉上掀起的皮肉，似乎有礙觀瞻一樣避開眼，“本王倒是見過魏副將幾次，生的很威猛，想不到他的女兒竟然長成這幅模樣……”

    一入亭大家的心思全被毀掉的並蒂白玉蘭吸引了去，這時聽了楚王話，才仔細去看魏芊芊的臉。

    “嗬！”

    四下同時發出驚歎，那本來就不太漂亮的臉蛋竟然有多處炸開花一樣的傷口，有的是皮掛著，有的是若隱若現的血洞。

    那視覺效果，的確不太好看。

    眾人齊齊的移開眼，不忍再看。

    察覺大家的想法，魏芊芊氣的胸前劇烈起伏，她窘迫的低下頭躲到燕九月身後，用陰厲的目光偷偷看向精致美麗的淩南依。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若不是她躲開了自己那一掌，她也不會撲進刺桂叢裏，搞成現在這個模樣，讓大家看笑話。

    難怪文瀾會討厭她，此刻，她敢說她對楚王妃的厭惡一點不比文瀾少。

    “楚王妃毀了玉蘭花，本宮正好要處置她，瑾兒你來了也好，是她伸腳絆倒燕小姐才撞翻玉蘭，這裏的人大多都看見了，此事楚王妃賴不掉，本宮也隻有秉公處理，將事情經過如實向皇上述說。”翌貴妃指著地上的玉蘭花，向蕭瑾言道。

    似乎不忍責罰，但又無可奈何。

    聞言，蕭瑾好看的劍眉上挑，麵露費解的看向淩南依，她居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伸腳？伸就算了，還被所有人都看見了！

    是有多愚蠢！

    “不是這樣的，南依她說了她沒有伸腳絆燕小姐，此事定是有什麽誤會，求娘娘再查查吧。”

    知道楚王和淩府的事，聞飛雪並不對蕭瑾抱有希望，她寧願相信翌貴妃。

    原來是這麽回事。

    蕭瑾低頭摸摸自己整潔的袖口，冷笑一聲，眼眸生寒道，“本王的王妃說沒有伸腳，而諸位卻說都看見她伸腳，這事倒奇了。”

    “也不奇，這隻能說明有一方說謊了。”折扇擊掌，上官雲澤懶懶一笑。

    他相信淩南依。

    雖然現在的情況對她很不利，可看她鎮定的模樣，上官雲澤莫名對她很有信心，他覺得今日這事，她能全身而退。

    “世子說的對，肯定是楚王妃不願承擔責任，故意撒謊騙人。”魏芊芊插過嘴。

    齊王妃是他的親妹妹，齊王妃受了楚王妃欺負，魏芊芊覺得上官雲澤定會幫著自己的妹妹。

    二夫人也道，“是啊，難道這麽多人作證還抵不過楚王妃一人，自然是楚王妃撒謊了。”

    “你們當真瞧見是楚王妃伸的腳？”上官雲澤嘴角微挑，略帶嘲諷問。

    空氣寂靜了片刻。

    “自然是真的，難道大家會誣賴楚王妃不成。”魏芊芊大叫。

    她們剛才當著貴妃娘娘的麵親口承認的，現在若反口便是誣賴楚王妃，眾人都見過楚王在春狩上是怎麽維護楚王妃，現在不想說也的說了。

    “當真。”

    “是，我們都看見了。”

    眾口一致承認都看見淩南依伸腳了，大有三人成虎，要將沒有的事說成真的，讓淩南依罪責難逃之勢。

    “都到這個份上了，貴妃娘娘還等什麽！趕緊拿下楚王妃，回宮向父皇交代去吧。”晉王狠狠道。

    這正是翌貴妃想做的。

    她麵上浮現喜色，鳳眼中凝聚威懾，對身後跟隨的幾名護衛吩咐道，“來人，先把楚王妃拿下。”

    “是。”

    勁裝護衛得令，不假思索衝上前，五把長刀出鞘，刀鋒泛著銀光直指淩南依門麵。

    “慢！”

    “等等！”

    “娘娘不要！”

    幾乎同時三道聲音響起。

    瞪了一眼多嘴的上官雲澤，蕭瑾不悅的蹙起眉頭，看著明明是當事人，卻始終一副置身事外模樣的淩南依。

    “娘娘別急，本王想聽聽我的王妃之言。”

    終於有人想起來問她了！

    眼中布滿冷嘲之色，淩南依鬆開聞飛雪的手，瞥一眼暗自竊喜的魏芊芊和麵露鬆色的眾人，從容不迫道，“本妃一直在想，我和燕小姐作為當事人站在這裏這麽久，諸位為何不聽我們的言語，偏偏一直在自說自話，給本妃定罪？”

    這般直接的反問，眾人麵色皆是一窘，片刻後才回，“我們隻是在討論事實。”

    “討論事實？”淩南依漂亮的眸子輕抬，裏麵盡是譏諷，“本妃怎麽覺得你們這是在迫不及待強行給我定罪！”

    如此直白的挑破大家心中所想，一時，所有人都自覺下不來台，也因此惱火了。

    “胡說！我們在指證毀壞國寶的人，又不是針對楚王妃，何來強行定罪之說。”

    淩南依再道，“本妃說過我沒有伸腳絆燕小姐。”

    “哼！”魏芊芊睜大眼睛，嗤笑，“大家都看見了，你還狡辯！我看貴妃娘娘還是不要和楚王妃廢話了，怎麽說她都不會承認的。”

    麵前的侍衛開始蠢蠢欲動，瞅著冷冽的刀鋒，淩南依依舊鎮定自若，　“本妃說了沒有伸腳。”

    “你說你沒伸腳就是沒有嗎？你有何證據？何況，楚王妃你如果沒有伸腳絆燕姐姐，燕姐姐的腿又怎麽會疼？”

    根本不相信淩南依能證明自己沒有伸腳，魏芊芊滿臉輕鬆，雙手抱拳，冷嘲質問。

    “對啊，總不能是燕小姐裝的吧。”

    沒想到自己也被懷疑了，燕九月不悅的擰起眉頭。

    “我沒有。”

    裝沒裝除了自己，旁人也不知道。

    一時間事情似乎變的更複雜了。

    抬起花枝，輕嗅花香，齊王道，“既然都堅持自己所說，不如證明一下，去找個大夫來，替燕小姐驗傷，若是燕小姐沒受傷也可表示楚王妃沒伸腳，便可洗脫楚王妃的罪名，如果燕小姐的腿上當真有傷，此事也就不言而喻了。”

    “齊王說的有理。”上官明讚同的點點頭，已經著人去請府中大夫。

    今日還有要事在身，他不希望因此事耽擱太久。

    “若是燕小姐腿上有傷，還請楚王妃也不要再抵賴了。”二夫人搖頭，越來越覺得淩南依不可理喻。

    懷疑她的腿疼是假，還要去找大夫驗傷，燕九月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可依然神色自如，毫無懼色。

    因為她問心無愧。

    單手負後，蕭瑾在一眾人群中顯得格外威風凜凜，他眼風輕轉，看向淩南依，“你說你沒伸腳，那你可有證據證明？”

    燕九月不像是在撒謊汙蔑淩南依，蕭瑾覺得大夫來了對她也毫無用處，不如另辟途徑。

    幾次交手，他對淩南依也有一些了解，她不是那般愚鈍會伸腳絆人的傻子，更不是輕易被人算計的軟弱之人。

    他覺得淩南依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不錯，既然楚王妃說自己沒伸腳，可有證據證明？”。這時，眾人也反應過來。

    一陣清風吹過來，夾著幾片藍花楹，在眾人篤定她就是罪人的神情中，淩南依撥了撥鬢發，抬手拿到發間的藍花楹，嘴邊蕩開一個驚豔的微笑。

    “我有。”

    此事簡單明了，如何能證明？

    眾人不屑一顧輕笑，她們相信楚王妃不可能扭轉局麵，隻覺她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證據在哪？”聞飛雪欣喜若狂。

    淩南依走向燕九月，從頭到尾燕九月都沒有說過是她伸的腳，這讓淩南依很意外，也讓淩南依對燕九月有了不少好感。

    “麻煩燕小姐讓一讓。”指著旁邊的空地，淩南依輕輕出聲。

    燕九月眨眨眼，其實她內心也覺得不是楚王妃伸腳絆她，隻是一時沒弄明白整個事情，可見楚王妃淡然的模樣，她似乎清楚整個事情怎麽回事。

    “好”。燕九月順從的往邊上挪了挪腳。

    一顆小石子赫然出現在燕九月方才站立的地方。

    “這就是證據。”淩南依再次出言。

    “一顆小石子？”眾人失笑。

    與他人好笑的神情不同，當淩南依指出小石子之時，魏芊芊立刻神色巨變，心頭發顫，她看著平靜的楚王妃，竟下意識有想外逃的衝動。

    齊王麵上閃過驚色，看來這個淩南依果然不一樣了。

    瞥一眼突兀的小石子，翌貴妃抬起柳葉彎眉，不解的問，“楚王妃，這如何能證明？”

    一股不詳預感升上來，翌貴妃覺得今日一事恐怖不能如她所願了。

    果然。

    淩南依傾身撿起石子，兩指夾著放在眼前反複查看之後，她麵向燕九月張口輕問，“我說我沒伸腳絆你，你相信嗎？”

    盯著淩南依清明絢爛的眸子，燕九月感覺自己快要淪陷了，有種被蠱惑的感覺，她點點頭，“我信。”

    嫣然笑開，淩南依道，“你說你腿疼，我也信你。”

    被人相信是一件痛快的事，燕九月心口一軟，已經決定哪怕楚王妃今日不能證明自己沒伸腳，她也要幫她洗脫罪名。

    將石子亮到眾人麵前，淩南依紅唇輕啟，慢條不紊再道，“我沒絆燕小姐，燕小姐的腿也不是假疼，那燕小姐究竟是怎麽摔倒的呢？”

    “怎麽摔的？”大家都泛起疑惑。

    石子拋入高空，又穩穩落入淩南依指尖，眉峰緊斂，淩南依擲地有聲道，“是因為有人在遠處用這顆石子襲擊了燕小姐的腿，致她腳下不穩，才撲倒在玉蘭花上。”

    “楚王妃是說除了你和燕小姐之外的第三個人做的此事？”蘭夫人驚問。

    “不錯”。

    眾人低頭思索，這麽說倒也合理，可也並不能洗脫楚王妃的嫌疑。

    就算是有人用石子擊打燕九月的腿，導致燕九月摔倒，可怎麽能證明事實就是如此呢？

    這樣隨口一說太過草率，她們也可以撿一根樹枝，說是有人拿樹枝打的燕小姐啊。

    雖然合理，但不能服眾。

    而且就算是石子襲擊的，楚王妃又怎麽能證明不是她自己襲擊的？如果不能找出其他人，一樣還是白費力氣。

    “楚王妃說得不錯，可是你怎麽證明事實就是如你所說呢？”蘭夫人不是要替大家質疑淩南依，她隻是就事論事，而且她也是相信淩南依的。

    這時衛國公府一個護衛正好帶著府中大夫趕過來。

    淩南依輕輕一笑，“讓府中大夫驗過燕小姐的傷勢便知，如果是我用腳絆倒的燕小姐，燕小姐腿上的傷定是一大片，如果是這個小石子擊中的，那麽燕小姐的傷應該是一小塊。”

    上官明與大夫對過眼，見大夫點頭認可楚王妃所說，便抬手讓他去驗傷。

    “不行……”燕九月佇立不動，突然麵色泛紅。

    淩南依反應過來，輕輕詢問上官明，“不知衛國公府上可有女大夫？”

    燕九月可是未出閣的女子，怎麽能當著眾人的麵掀起裙子，還將腿露出來。

    “這……”上官明也回味過來，抬手撫了撫短須，他麵露難色，“府中的女大夫恰好回鄉辦事，明日才能回來。”

    “這可如何是好？”蘭夫人也皺起眉頭，“不驗傷豈不是不能證明楚王妃所說？”

    這可不巧，淩南依凝眉，她會毒，倒是也會一點醫術，可是她是當事人，去驗傷沒有可信度。

    大家根本不會相信她說的話。

    事情剛剛有進展，一時又陷入僵局。

    “我會醫術，如果貴妃娘娘相信我，我願意替燕小姐驗傷。”輕輕緩緩的聲音，如玉墜盤，十分悅耳。

    正在此時，隱沒在眾多夫人身後，一位身著粉霞錦綬藕絲緞裙的女子走出來。

    當見說話之人，鵝黃色錦簾下的蕭瑾和上官雲澤皆暗暗蹙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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