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開了口，丫頭們立刻井然有序的上菜，擺好碗碟。

    淩南依則默默不語，她一直在細思蘇曄的話，為什麽這件事要找蕭瑾？

    她是不敢承蕭瑾太多人情。

    她怕自己還不起。

    可是此事事關姨丈的死，她沒有更好的辦法處置，隻得聽出蘇曄的意見，找上蕭瑾。

    “你想吃什麽？我幫你夾過來？”淩南依抬起頭，目光柔和的盯著蕭瑾。

    不難看出裏麵隱約還有些諂媚。

    這是她一慣的作風。

    求人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做出求人的姿態。

    蕭瑾略驚。

    想到昨晚的事，心中立刻了然，便指了指桌上的甜湯，“天熱，本王先用點涼的東西”。

    那是冰鎮果子研磨出來的汁液。

    淩南依起身，立刻為他盛了一大碗，恭敬放到他麵前，微笑開口，“請用”。

    蕭瑾看著淩南依的眼眸輕輕眯起，這態度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啊，他尤記得，像今日這樣的情形，以前她也有過兩次。

    一次是他以為的毒魚湯，另一次是他厭惡的芝麻糊。

    然而，今日不同，這裏既沒有毒藥，也沒有他討厭的東西，蕭瑾卻極為享受她的殷勤，心下便生出一些想法。

    半天不動，蕭瑾隻冷冷瞥著甜湯。

    淩南依便問，“你怎麽不吃啊？”

    蕭瑾抬抬自己包裹的手掌，“你說怎麽吃？”

    他的傷口接近五指的位置，大夫為了萬全，包紮的時候難免裹住手指，如今，確實不好分開，拿不住碗筷。

    淩南依皺起眉頭，“要不然你用左手吧？”

    她記得他騎馬的時候用的就是左手拎韁繩，挺靈活的。

    “用不慣”，蕭瑾淡淡回。

    “不會吧！”淩南依的眉頭越來越緊，頓了頓，問，“對了，你前些日子怎麽吃飯的？”

    蕭瑾麵不改色，“有人喂”。

    一旁的大丫頭趕忙湊上來，“王爺，奴婢來喂”。

    蕭瑾怒瞪過去。

    丫頭製止腳步，霎時反應過來，她指著廚房的方向，“哦，對了，方才廚房的沈媽媽說還有一道湯沒上，估計火候差不多了，奴婢先去端過來”。

    “哎呀，奴婢頭有點暈，可能中暑了，恕奴婢不能留守”。

    “嘶……奴婢肚子疼，也先告退了”。

    “……”

    頃刻間，留伺的丫頭們全跑了，諾大的廳堂中隻剩淩南依和蕭瑾大眼瞪小眼。

    最終，淩南依扯扯嘴角，端過蕭瑾麵前的甜湯。

    “我看還是我來喂王爺吧”。

    自此，楚王府內，一日三餐伺候王爺用膳的事，便由王妃來做。

    而一向不怎麽留府用膳的王爺，從那天後，一頓不少都在府中，哪怕有事外出，也回趕回來用膳。

    這都是後話，且說那天淩南依將蕭瑾喂飽後，那廝總算沒忘記淩南依有事求他。

    “是不是聞大人的事？”

    早知道瞞不過他。

    淩南依點頭，“是，我們不知道怎麽處置手中的證物”。

    手指愜意的敲擊著桌麵，聽罷，蕭瑾微微一笑，“把所有證物整理好送到刑部去吧”。

    刑部？

    淩南依一下子抬起頭，她記得大翰朝無論案子大小都應先交到當地的府衙，等府衙看過卷宗，再由他們根據案況分配去處。

    刑部是不直接接受一手案件的。

    淩南依悄悄打量蕭瑾的神色。

    他語氣輕鬆，說的很隨意，似乎這隻是一件小事，隻要將東西送到刑部，便能水落石出。

    對了，淩南依還想起一事。

    青州水災查出晉王之事也是刑部出麵，而且手法利落。

    難道……

    淩南依露出震驚的神色，“刑部是你的……”

    “噓！”蕭瑾按住她的唇，又撫了撫她的臉頰，含笑回，“真不知道你這般聰明是好，還是壞。”

    他默認了。

    淩南依便放心的將令牌送到刑部，還加上聞飛雪這些年整理的其他東西。

    有信件，和涉事之人。

    刑部辦事效率果真高，不過一日便查到當年出宮約見聞大人的內監，發了逮捕令，迅速入宮抓了人。

    人證和物證俱全。

    接下來隻等刑部審理。

    淩南依和聞飛雪近兩日時常跑動刑部，出來後，就在宣陽樓相聚用飯。

    蘇曄這些日子也一直陪著她們。

    “看這情形，不出兩日，皇後也逃不掉了”。

    刑部今日已經給了確切的消息，三人都鬆下一口氣。

    不必為案件煩惱，三人便聊了一些往事。

    淩南依問，“蘇大人，我聽說你一直想娶我姐姐，是因為我姐姐小時候在魏府救了你？”

    “南依，好好的你怎麽說起這件事？”聞飛雪白皙的肌膚上浮現淺淺紅暈。

    在意識到蘇曄的感情前，聞飛雪曾一度為此糾結。

    她不知道蘇曄到底是愛慕自己，還是感激她才想娶自己？

    “你以前不是一直計較這個嘛？正好我也挺好奇的，就讓蘇大人說說唄”，淩南依拉著聞飛雪的嬉鬧。

    聞飛雪沒辦法，便轉頭瞪著蘇曄。

    蘇曄抿抿唇，不自在的躲著目光，“其實……那隻是個借口”。

    聞言，淩南依興趣更濃，“哦，怎麽說？”

    蘇曄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聞飛雪，見她雖瞪了自己，卻也在認真聽，便不再藏掖，將那些前程往事全說出來。

    原來在魏府那次，蘇曄並不是第一次見到聞飛雪。

    這個時代定親早，在女子及笄前四五年定下親事的都有，而聞飛雪救蘇曄那回，再過兩年，她也要及笄了。

    四大家族間的聯姻常有，聞府和蘇府也時常走動，聞老夫人會帶著府中的小姐刻意讓對方掌眼，有合適的，便會早早定下親事。

    聞飛雪最大，她自然是頭一個被帶出去的。

    與蘇府交際的過程中，蘇曄見過兩次，剛開始隻覺得她長的符合自己的眼緣，後來偷聽到她說話，了解到她的一些秉性，蘇曄更加上心。

    青春萌動的年紀，蘇曄想了解聞飛雪的心思很重，他專門派了一個小奴才在聞府附近打探聞飛雪的情況。

    “飛雪去淩府那天，我其實在國子監已經知道了，正好魏家兄弟邀人過去蹴鞠，我想著魏府與淩府相鄰，過去後可能會見到飛雪，便跟了過去”。

    淩南依靜靜聽著，想到蘇曄小小年紀就這麽有心機，還特意派個小廝去聞府打探情況。

    便笑了笑，“隻怕那次落水也不單純吧？”

    蘇曄輕笑點頭，“楚王妃聰慧，的確如此，我記得魏芊芊的院落在後麵，要到她的院子裏，必須從魏家兄弟的院落外繞過去，那日我在蹴鞠時，其實早看到飛雪帶著你到魏府找魏芊芊，在你們回來前，借故累了去院外休息，等到遠遠看到你們回來時，我便趕著時機，跳入你們必經的池水中”。

    蘇曄可謂算計的天衣無縫。

    淩南依那時候懦弱，見到人落水，嚇的都不敢動，聞飛雪比她大，無形中有姐姐的氣魄，遇到事不至於嚇傻。

    故而，她看見蘇曄落水，自然會出手相救。

    聞飛雪聽的一愣一愣的，有些惱怒他的擅作主張，“那麽小就會算計人，也不怕出事”。

    蘇曄連連道歉，“飛雪，你別生氣，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算計你了”。

    聞飛雪扭過頭不搭理他，憤怒過後，明亮的眼眸中卻浮現更多喜悅。

    確認自己喜歡的人從一開始便是因為喜歡自己才找上自己。

    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

    淩南依豎起大拇指，含笑，“蘇大人，好算計啊！”

    蘇曄搖頭求她不要再提。

    但是他嘴上雖說抱歉，其實心中也從來沒後悔過。

    畢竟，不算計的話，又哪來的娘子！

    ……

    晉王被削後，朝廷重點處理災民之事，近日，終於有了著落。

    人數太多，盛京城是留不下的。

    最後的結果，一半由楚王安置在雲州境內，另一半分散在大翰界內。

    可是災民們千裏迢迢從雲州走到盛京，一路吃了太多苦，他們都想就近安置求，不願去雲州。

    一半災民由在雲州安置，是蕭瑾提出來的，因為他想要賢名。

    而皇上在晉王出事後，心力交瘁，正愁無法安置災民，蕭瑾主動要收攬一半，他立刻當作燙手的山芋甩出去。

    蕭瑾想要獲得賢名，就必須有一半的災民去往雲州。

    之前災民能一路從青州走到盛京，將水災的事情鬧大，是因為蕭瑾派顧少卿帶著人扮演災民混進去後不斷煽動的結果。

    如今讓一半災民回去的事，蕭瑾又交給了顧少卿。

    他還是老辦法，扮成災民混進去。

    “哎，從盛京走到雲州是遠了點，可是雲州離青州近啊，現在吃點苦回到雲州，等沂河的事解決，咱們家鄉平安無事，我們想回自己家就容易多了”。

    顧少卿利用鄉情鼓舞一部分人去雲州。

    果然，沒半日，別說一半的災民，幾乎所有人都想去雲州了。

    顧少卿隻得又道，“你們不能都要去雲州啊，聖上隻劃撥了一半的人數，何況你們這麽多人，一窩蜂到雲州也擠不下，萬一惹惱楚王，他一個人都不願安置，那你們豈不是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雖然不能回雲州，就近安置好歹有個立足的地方。

    災民又掂量起來，最後大家和和氣氣的分撥好，一半去雲州，一半留在大翰。

    顧少卿心滿意足，便不打算繼續留下去。

    他著急回去洗澡，打定主意就準備偷溜，哪知他的手下過來告訴他。

    “主子，俞府和你定親的那位小姐今日也在這裏”。

    在顧少卿皺起眉頭，隨意的環顧一圈，“在哪？”

    他的手下指著遠處人群中的湖青色身影，“就是她，她好像是個大夫”。

    顧少卿遠遠望著那道清瘦的背影，心中著實煩躁，正好今日遇著她，以免夜長夢多，他決定親自去嚇唬嚇唬那個死皮賴臉的俞小姐。

    逼迫她退婚！

    得知災民們明日全部轉移，俞芳擔心他們路途上藥物匱乏，今日從早便在這散發藥材。

    因是最後一日，除了帶著藥材，她還用俞華的名義帶來了食物。

    都是能存放幹糧。

    災民們也知道在去往安置地的路上沒有這裏救濟多，為了在路上不挨餓，每個人既搶藥材又搶食物。

    俞芳忙了大半天，最後她手中剩下的隻有一個幹饅頭。

    從早上到現在，俞芳就沒吃一粒米，此時，饑腸轆轆。

    她將饅頭藏入懷中，尋了一塊僻靜處，坐到大石頭，準備大快朵頤填填肚子。

    哪知，顧少卿是個說做就做的人。

    嘴裏含根雜草，他做出痞樣，慢慢靠近俞芳，一直走到她麵前，虎視眈眈地盯著她看。

    他沒有自我介紹，隻是擺出惡狠狠的模樣。

    俞芳拿著幹饅頭，傻傻打量了他半響，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

    “咕……”五髒六腑開始鬧騰。

    顧少卿睜大眼睛，嫌棄之色更甚。

    “你……”

    他剛準備開口用惡語侮辱威懾俞芳，卻被突然遞過來的半個饅頭閃了舌頭。

    原來俞芳思索半天，將顧少卿當成沒有搶到食物的災民，以為他的凶狠是看中了自己手中的饅頭。

    “給！我也很餓，隻能分你半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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