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真的越發忙碌了。

    當夜與淩南依商談完成禦之事，再次匆匆離府。

    他走後，淩南依思緒不寧。

    入夜後，她不睡覺，從歸宜苑爬起來，一直在明玉閣外麵逗留。

    清冷的月光打在淩南依身上，在她窈窕的周身籠罩出一些淡淡的悲傷和孤冷。

    侍衛們見王妃伸長脖子往裏麵看，幾次下來後，一臉不虞，皆有些戰戰兢兢。

    他們知道王妃這是在盯著王爺，氣惱他晚間不回府歇息。

    這些日子，除了王爺，風影大人和臨肅大人更是不見蹤影。

    此刻王妃踏月而來，幾個說話有分量的都不在，可急死明玉閣裏外一幹侍衛了。

    他們生怕王妃氣急，怒火燒到自己身子，皆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背，不敢出聲。

    淩南依不睡，無雙和凡兒幾個自然也不敢歇下。

    她們跟著王妃在明玉閣外轉悠了大半夜，已經困的不行，想來王妃也是如此，便開口勸她。

    “王妃，都快三更天，王爺應該在外忙公事，今夜恐怕不會回來，你總在這等也不是辦法，不如先隨我們先回去歇息吧”。

    淩南依搖頭，　“我不困，你們累了，不必在這陪我，你們先回去睡吧”。

    九龍琉璃盞丟失，蕭瑾不歸府，成禦又被抓，淩南依的確煩惱，歇下後一直沒有睡意。

    聽她聲音確實中氣十足，無雙她們輕歎一聲，也隻好安靜陪著。

    圓月緩緩西斜，淩南依不回去睡覺，也不進入明玉閣，始終守在外麵不走。

    一位在明玉閣外圍鎮守的小護衛，與王妃幾人大眼瞪小眼，幾個來回後，終是縮縮脖子，小心翼翼開口，“王妃，您可是找王爺有事？”

    淩南依對他們的表現不上心，隨意往裏看了一眼，輕聲回，“無事”。

    大半夜沒事不睡覺，跑來明玉閣等王爺。

    顯然是氣惱王爺夜不歸宿了！

    小侍衛的聲音越發小了，“王爺自臨晚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淩南依當然知道，她不回話，隻將眉頭皺的更深。

    小侍衛害怕，趕忙補說，“這都三更了，王妃再不歇息，天都要亮了，要不您先回去歇息，屬下留意著王爺的動向，若是王爺回來了，屬下立刻讓人去歸宜苑告訴您行不行？”

    見小侍衛們都是謹小慎微，越來越懼怕。

    淩南依便問，“你們知道王爺這些日子去了什麽地方嗎？”

    蕭瑾辦事向來分工明確，內宅的侍衛基本隻負責保護王府，並不參與在外的事宜。

    果然，幾個小侍衛一同搖頭，“抱歉，王妃，王爺在外的事不會告知屬下，屬下等真的不知道王爺的去向”。

    淩南依不是第一天在楚王府生活，這點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

    她聽了侍衛們的話，不動聲色，隻做出焦慮的姿態，並未有其他的表現。

    扭頭看了看無雙她們，似乎是不忍她們陪著自己熬夜，才道，“算了，　在這等，也等不到王爺，我們先回去吧”。

    今夜之事很快傳開。

    府裏的人幾乎都知道王妃氣惱王爺夜不歸宿，在明玉閣外守了許久。

    不過她們調教的很好。

    第二日，府裏一句閑言碎語都沒有。

    淩南依若無其事，照常做自己的事，安排府裏的用度，剪剪花草，倒騰點毒粉備用。

    不過在這期間，她還是派了幾波人去明玉閣詢問王爺的行蹤。

    下午時分，淩南依還讓無雙送了一封信出去。

    王妃時常與蘇少夫人有書信往來，以前王爺會讓人截下查看，如今這個命令早撤了。

    所以，誰也沒去管王妃今日的這封信是送到哪裏的。

    城門失火，容易殃及池魚。

    府裏上下見王妃整日不開笑臉，知曉她在與王爺鬥氣，為了不自找麻煩，個個幹活賣力，屏氣禁聲。

    楚王府就這樣在壓抑的氣氛中度過一天。

    晚間時分，王爺終於回來了。

    蕭瑾回來的時候，淩南依正好在用晚膳，見他滿臉疲憊歸來，沒有向往常一樣，笑臉相迎，隻站起身冷冷道。

    “王爺回來了，不知可在外用飯了？”

    例行公事一般的敷衍。

    蕭瑾不知府裏的事，有些疑惑淩南依的態度，本是用過飯了，倒是坐了下來。

    “本王不餓，你隨意添兩道菜就行”。

    淩南依與蕭瑾靠的很近，他坐下後，立刻聞到了他身上特有的玉蘭花味道。

    她不動聲色，依言為他盛了兩道他平日愛吃的膳食，放到他麵前後，不再說話，坐下來靜靜吃自己的。

    蕭瑾越發奇怪，挑起眉頭問，“淩南依，你怎麽了？”

    淩南依氣鼓鼓，顯然不高興。

    可是她並不說出口，隻問蕭瑾，“王爺，成禦的事你可有決斷了？”

    見她不肯說，　又提到成禦之事上，蕭瑾也沒有繼續逼問。

    “沒有，本王還沒想好”。

    淩南依放下碗筷，口氣不佳，“兩日之期快到了，王爺不能總是不下決定，成禦那孩子幫過我們，他一直留在齊王手中，我不放心。”

    蕭瑾站起身，言語中聽不出喜怒，更多的是安撫淩南依。

    “本王知道那孩子的重要性，本王也同你一樣，感激他在無極山的相助，可是你也該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你研製的炸藥威力太大，足以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若是獨獨給了齊王，雷州大陸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僅你我，甚至很多百姓都要遭殃，現在哪怕隻有一線希望，一刻鍾的時間，我們都應該盡力去想兩全其美的辦法，而不是草草決定。”

    淩南依輕歎一聲，似乎被勸服。

    她微微點頭，“我知道了，還有一日時間，我們繼續想辦法吧”。

    淩南依麵色不好看，沒什麽胃口，見蕭瑾一口沒動，已經有離開的架勢，便讓人撤下膳食。

    蕭瑾瞥一眼幾乎沒動的飯菜，吩咐下頭人，“王妃沒吃幾口，你們將飯菜先留著，一會問問王妃，等她什麽時候餓了，再伺候她用點”。

    “是”，女婢們本分的回應。

    對於王妃昨夜的事，她們一句也沒多嘴。

    淩南依還是悶悶不樂。

    蕭瑾知她心情不好，隻當她是為成禦的事焦急，也沒過多上心，“本王還有事，你先回去歇著吧”。

    他確有要事在身，一刻也不好久留，丟下一句話，轉身就離開了前廳。

    回到明玉閣後，見周圍的侍衛們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才意識到不對勁。

    “怎麽回事？”

    蕭瑾進入浴房，洗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出來後，喚了書房外的侍衛小首領嚴七到跟前問話。

    嚴七便將昨夜和今天白日的事全部告訴了王爺。

    他們都知道王爺是在意王妃的，卻一直沒有和王妃有實質的進展，皆替王爺著急。

    見王妃為了王爺不歸府如此焦急，明眼人都知道王妃在吃醋。

    吃醋可是好事。

    嚴七為了討蕭瑾的歡心，在闡述過程中，特別添油加醋說了一通。

    恨不得將王妃說成一座望夫石，眼巴巴等著他回來。

    聽了這些後，蕭瑾果然心情很好，眸中光彩四溢，“當真？王妃昨夜為了等本王在明玉閣外守了大半夜？”

    “此事府裏上下都看見了，屬下可不敢說假話，外麵的小李特意問了王妃可是有事找您，王妃還說了沒事，以屬下看，王妃就是因為王爺總不回府，急了”。

    蕭瑾默默整理袖口，嘴角抑不住的上揚。

    見狀，嚴七再道，“王妃急的晚上睡不著，白日也是情緒不佳，王爺不去看看王妃嗎？”

    蕭瑾笑笑，“難得她這時候還分了心思出來想著本王……”。

    說著，他的話鋒突然一頓。

    唇角收起，神色也微斂，蕭瑾停下手細思了淩南依的表現後，不由皺起眉頭。

    看來她是得了什麽風聲，猜到了他的心思！

    淩南依會在意此事，蕭瑾很高興，可是深深為難起來，因他不能為了她，放棄這個念頭。

    玉蘭公主是碧水國國主最在意的孩子，到如今的聖寵還遠遠超過後得的小皇子。

    若是娶了她，等於得到碧水國的支持。

    他不願用這些手段去鞏固自己的勢力，可是眼下情況危機，齊王又在對玉蘭公主百般討好。

    齊王向來不懼用自己的親事作為籠絡勢力的手段，若是再讓他得了碧水國的支持，他將無力反擊。

    嚴七奇怪的看著王爺，方才明明如沐春風，這會兒怎麽拉下臉來了？

    “王爺，您今夜還要出去嗎？”見王爺已經穿好衣衫，嚴七壓著心思，又道。

    蕭瑾扯扯衣領，輕歎一聲，“嗯”。

    嚴七明白王爺陡然轉變的臉色，想到王妃的行事風格，忍不住道，“恕屬下多嘴，王妃的性子挺倔的，昨夜要不是丫頭們和屬下們連番勸說，隻怕王妃都不願回去歇息，今夜您若是再出府，還不知道王妃會做什麽呢！”

    對於女人的心思，蕭瑾也是一頭霧水。

    他聽嚴七的口氣，似乎知道一些，便問，“不如你說說，本王今夜再出府，以王妃的性子會做什麽？”

    嚴七想到以前在姐姐家，姐夫外出應酬，姐姐的表現。

    道，“屬下估摸有兩種可能，王妃要麽繼續在明玉閣外等候，要麽會追出府外，暗自追尋您的行蹤”。

    聽罷，蕭瑾眼眸一頓。

    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是不願的。

    今夜他注定不會回府，淩南依守在明玉閣是白等，可是她如果跟蹤自己，他亦不放心她深夜外出。

    “不管哪種，你們想辦法攔……”

    話頭再次一停，蕭瑾想起了成禦之事。

    若是自己的行蹤能引開她的注意力，不讓她為成禦之事煩心，倒也不錯。

    隨改了口，“今夜本王還有些事處理，不會回來了，王妃想做什麽，你們盯著之外，都隨她吧”。

    入夜。

    月初中天，將整個街道照的一片靜謐。

    蕭瑾出府後不久，淩南依便跟了出來，因她昨夜和白日的表現，府裏的護衛對她的行為都沒有其他懷疑。

    加上王爺吩咐了，王妃想做什麽就隨她。

    除了李格，便隻有兩名守衛跟隨保護王妃的安全。

    蕭瑾是騎著汗血寶馬，帶著一隊護衛，迎著夜風很快消失在寂靜的長巷中。

    淩南依等他們的身影看不見，方拎著韁繩，緊隨其後。

    一路走走停停，藏匿自己的行蹤。

    直到了一條空曠幹淨的街道，絹紗燈籠照耀，一處高門大戶的宅子麵前，蕭瑾才勒停馬。

    淩南依躲在樹後，遠遠望著那座府宅上的匾額。

    護國公府。

    這是燕將軍的府邸，也就是燕九月的家，更是碧水國公主白梁苣在大翰國落居的地方。

    哪怕早有所知，淩南依的心裏也再次泛起苦澀。

    深吸口氣，淩南依整理好麵上的情緒，扭頭對身後的三人說，“想不到王爺來了這裏，正好我與燕小姐也有些事商談，不過我找燕小姐，是去燕府的內宅，你們是男子，不好踏入燕小姐的內宅，要麽在這裏等我，要麽就在燕將軍的外宅等候，隨你們自己？”

    李格原以為王妃隻是確定下王爺的行蹤，沒想到她竟然打算進入護國公府。

    “王妃，王爺去燕府必是有要事，我們跟到這裏也確認了他的行蹤，不好再打擾燕將軍府的人，不如我們今夜先回去吧”。

    李格心裏認為王妃找燕小姐隻是借口，進去找王爺才是真。

    不過此事，他認為不妥。

    淩南依搖頭，“我知道你怕我進去攪合王爺的好事，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真的不是為了王爺才要進去燕府，上次在西郊馬場我被人陷害一事，還有諸多細節沒有弄清楚，燕小姐是涉事之人，我與她約好了今夜在她府上聚首商談”。

    哪有約人見麵約在晚上的！

    李格等人皆不相信。

    盡管他們現在是王妃的手下，可是他心中最忠的，其實還是王爺。

    他們知道王爺夜不歸宿，王妃心裏不痛快，他們為了讓王妃開心，連跟蹤王爺這樣的事都配合了。

    可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讓王妃隨意踏入燕府。

    雖然他們不覺得王妃是那種市井潑婦，可是萬一鬧出什麽亂子，實在丟王爺的臉麵。

    “王妃，此事太為難屬下等了，您還是跟我們回去吧”。

    淩南依不急，反笑了，“你們可是不信我？無事，你們跟著我去燕府門前，我讓人將燕小姐喚出來，看我是不是真的和燕小姐約好了”。

    李格等人架不住王妃的堅持，隻得隨同到燕府門下。

    淩南依讓人去喚了燕九月。

    沒一會兒，燕九月果然小跑出來，她滿臉笑意，見到楚王妃當真一點也不意外。

    “楚王妃，你怎麽才來，我可等你很久了”。

    兩人碰頭，連眼神都來不及對，燕小姐已經說了這句話，證實楚王妃確實和她約好了。

    淩南依含笑回，“有些事耽擱了，不過我這不是來了嘛，你先前說衣服上留下的證據可還在？我鼻子靈，我進去看看再說吧”。

    對話之中，不難聽說，兩人的確在商談上次西郊馬場的事。

    李格等人就開始動搖了。

    淩南依見差不多，便對他道，“你也聽見了，我真的是和燕小姐約好了，你們若是還不放心我，便跟隨我一同進入燕府，守在燕小姐的內宅外等我，我保證不會去其他地方尋找王爺”。

    王妃的話說的很誠懇，李格實在不好推拒。

    又聽她說自己可以守在燕小姐內宅外，倒也可行，便同意了這個提議。

    蕭瑾進去有一會兒了，四人跟著燕小姐，一路上也沒碰到王爺，甚至王爺的人。

    李格將王妃送到燕小姐內宅，就一直守在外麵。

    偶爾能聽到燕小姐院子裏傳來王妃和燕小姐的笑聲，他們皺起眉頭，越發搞不懂王妃。

    與燕小姐聊著，竟然真的將王爺丟下了。

    王妃和燕小姐似乎相談甚歡，將近一個半時辰，她才從燕小姐的院子裏走出來。

    “楚王妃，下次可不要這麽晚來找我，我都困死了”。

    燕九月將淩南依一路送到府門外，雙目混沌，實在忍耐不了的伸個懶腰。

    言下之意有些抱怨了。

    李格便有奇怪，這位燕小姐方才在屋裏的笑聲不是一直很爽朗嗎？

    似乎他家王妃能到來，她高興的很。

    怎麽突然就困意十足，對王妃不是很滿意了。

    淩南依對她的抱怨沒有任何不悅，隻微笑，“好，今日多謝你了，下次我在白天請你到宣陽樓吃飯”。

    燕九月沒有朋友，時常羨慕楚王妃與蘇少夫人和俞芳交好。

    聽說她們就經常在宣陽樓聚首，如果她能將自己帶過去，是否就能和她們成為朋友了？

    想到這，燕九月心情頓時變好。

    她展顏一笑，終於高興起來，“好，就這麽說定了，下回你帶我去宣陽樓吃飯”。

    折騰了一場，又到了三更天。

    李格等人見王妃果然沒去找王爺鬧事，這才鬆下一口氣。

    四人也沒再過問王爺，騎上馬直接回了楚王府。

    到了楚王府後，淩南依也沒再去明玉閣等蕭瑾，而是回了歸宜苑，老實歇下。

    無雙幾個見王妃跟蹤王爺，回來後心情似乎不錯，倒也沒問什麽，伺候好床褥，就退下了。

    翌日。

    齊王給淩南依考慮期限的最後一日。

    蕭瑾白日裏一整天都沒回來，淩南依翹首詢問了幾次，下頭人都給不了回答，便作罷，沒有繼續派人去問。

    不過今日府裏倒是發生了一件事。

    晨起以後，楚王府突然增加了一些冷麵利落的守衛。

    他們在歸宜苑和王府周圍值守，不允許任何人外出，甚至連淩南依也不準出府。

    “這是王爺的意思，請王妃恕罪”。

    那些守衛給淩南依的回答都是同樣的一句話。

    一切都是蕭瑾的吩咐。

    他們都是聽命行事，讓淩南依有事等王爺回來，親自去問他。

    楚王府多久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無雙幾人料到發生了大事，而且此事十有八九是針對王妃，她們心下焦急如火。

    “王爺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限製了咱們王妃的行動？他會不會對王妃不利啊？”凡兒急的團團轉，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

    無雙深鎖眉頭，實在摸不透，便沒回話。

    花雨是後來的，雖然因在淩府出了不少力，得了王妃的重用，可是她對楚王府的事了解的不多，平日話本就不多，此時話更少。

    凡兒跺跺腳，繼續開口，“也不知道風影這些日子去了哪裏，到現在也沒見到人”。

    風影對凡兒很好，凡兒遇事已經習慣找他。

    尤其涉及王妃和王爺之間的事，風影大多是站在王妃這邊，幫著透露許多訊息。

    風影這些日子不在，凡兒得不到任何消息。

    這會兒隻得幹著急。

    倒是淩南依神情淡淡，被外麵的守衛阻攔回來後，沒有說什麽，一直在修剪案上的一盆海棠花打發時間。

    見無雙她們實在憂愁，才輕輕說道，“你們不用擔心，王爺不會對我做什麽，他隻是在限製我做什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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