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計中詭計

字數:9288   加入書籤

A+A-




    啪!

    老李醒木一拍,驚的滿堂靜悄悄。

    “敢偷九龍琉璃盞,皇上雷霆震怒,命人將楚王帶入宮中,勢要親自給他定罪,可惜……誰都沒想到楚王技高一籌,入宮前早有準備。”

    “我家表兄在盛京做巡城兵,我也聽說了一些,皇上和楚王對持到後來,好像……楚王……他沒為自己洗脫偷取九龍琉璃盞的罪,嘶……似乎是楚王揭發了另一件事……”

    堂下有人接話,說的磕磕碰碰,遠不及說書人的口才。

    眾人不滿,“王家的!你別打岔,讓老李接著說。”

    同樣的故事,從不同人口中說出來,聽者的感觸完全不同。

    說書人混的就是這口飯,說的平仄有序,節奏極強,很容易就讓聽者深入其中,心境跟著故事起伏。

    這是一種享受。

    閑暇時,歌城的百姓就愛聚集在茶樓聽書。

    老李得意的挑眉,抿口茶水,“好了,好了,諸位還是聽我繼續說吧,當日的情形啊,的確跌宕起伏,比老李我以前看過的話本還精彩,據說那位楚王剛到朝陽殿,皇上立即質問他認不認罪!”

    “我聽說王爺沒認罪的,他……”,王家的還是忍不住插話。

    眾人一齊瞪他,才焉焉噤了聲。

    老李點頭,“正是!那位楚王態度輕慢,並不將皇上的質問放在眼中,隻淡淡回了兩字,不認!”

    “啪!”

    醒木再落,老李接著道,“皇上當即便惱怒了,一拍龍椅直指著楚王大罵,鐵證如山,士兵從你營中住處搜查出來,多人看見,你還敢狡辯?”

    老李聲色俱厲,再加醒木的敲擊聲,讓堂人眾人仿佛身臨天子怕打龍椅的朝陽殿中。

    一時間,寂靜的可怕。

    滿意的瞧著眾人的神色,老李收起猙獰麵色,又緩緩感慨,“天子怒,眾朝臣啊,那都是戰戰兢兢,沒一個敢出聲。”

    可不是!

    歌城離盛京最遠,天高皇帝遠,管轄最鬆。

    一切都是當地的官說了算。

    許多事隻要他們不問責,就是京中的貴人也無不可議論的。

    這個時代說書人不多,有老李這樣口才的更少,他得了新奇事,在茶樓包一角說個半天,賺的銀子抵上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

    老李每月舍了一半給縣衙的官老爺,在歌城就可隨意暢說。

    因官府的默認,老李說書成了名活,儼然是歌城唯一的消息中轉站。

    不管是尋常百姓還是富人們,隻要老李擺台,一定到場。

    多少年的聽書經曆,眾人心知肚明,這裏是可以隨意談論京城貴人的地方,可隻是聽了老李的口述,依舊被訴說中的場景威震到了。

    又何況是朝陽殿那日在場的人。

    “朝臣們是不敢說話,那位楚王倒是不慌不忙,隻笑了笑回話,當年玉璽也是從楚王府中找到的?可最後如何?卻是夜國韓青城冒充淩太傅偷偷藏匿在楚王府,皇上又豈知今日之事與當年不是一樣?”

    老李飲口茶,又接著說。

    “楚王殿下用老楚王的冤案反問皇上,皇上沒否認老楚王一案,隻說,皇兄之事出了錯,不表示今日你所犯之罪不存在。”

    “皇上的話剛說完,他身邊的翌貴妃便接了話,直呼那位楚王姓名。”

    旋即,老李換了個嬌貴的音調。

    “蕭瑾,當年你父王被冤,先帝毒酒賜死,你遠在雲州,先帝來不及拿你如何便病逝。

    而皇上登基後,念在你父皇的兄弟之情,對你多方照顧,甚至有意放任當年之事饒你性命。

    想不到你今日竟然不知感恩,反而竊取九龍琉璃盞,恩將仇報。

    諸位大臣!以我看,楚王心術不正,謀反之心昭然,必當殺之以絕我們大翰後患。”

    清澈的眸子微微一轉,淩南依挽了挽唇角。

    原以為這位說書先生隻是知道個事情的大概,為了賺銀子故意增添了一些細節。

    可聽方才一番話,倒真是翌貴妃的風格。

    “看來是花了大價錢買通了那日朝陽殿外的宮人,得的消息挺精準。”

    無雙點頭,“有厲害的事可說,賺的錢越多,他自然舍得花銀子。”

    翌貴妃一番話說的大義凜然,已經將楚王逼到了死角。

    堂下眾人靜悄悄,皆張著嘴等老李再開口。

    “自從皇後被廢,晉王被囚禁,後宮便由翌貴妃掌控,齊王又深得皇上歡心,這翌貴妃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立刻就有多名朝臣站出來,爭先恐後讚成翌貴妃,請旨斬殺楚王,可那楚王並不害怕,反而問皇上是不是要就此給自己定下死罪?”

    “皇上歎口氣,說雖不忍心,但證據確鑿,軍中多人見證,他不得不定罪。”

    “哪知那位楚王竟在朝陽殿大笑起來,質問皇上,妄想用同樣的手段殺死他和他父王兩人,是否黔驢技窮了點!”

    聽罷,堂內一陣唏噓。

    “老楚王那件案子不是夜國的前太子韓青城做的嗎?怎麽又和文德帝扯上關係了?”

    “聽楚王的意思,那九龍琉璃盞是被皇上故意安放在他住處誣陷他的?”

    “若真如此,皇上也太……”

    陰險二字被眾人咽下了肚。

    就算可以說,也可以聽,但是普通百姓還是不敢直接指責天子。

    老李不管他們,保持情緒,繼續開口,“皇上一聽更是憤怒不已,直說楚王胡言亂語,是想利用老楚王冤案蒙騙大家為自己脫罪。”

    “那後來呢?楚王到底怎麽脫罪的?”

    老李道,“也不知那楚王是如何辦到的,他竟將先前舉證夜國前太子韓青城的顏謙弄進了宮中,並且帶入朝陽殿,顏謙知道的倒是不多,都是他與韓青城的交易,從未接觸過皇上,隻是一點,他當著眾朝臣的麵拿出了一張銀票。”

    “什麽樣的銀票?”大夥趕緊問。

    老李咳了一聲,讓人換了盞熱茶才慢悠悠出聲,“那是當年韓青城與顏謙交易時給他的酬勞,那場交易涉及的東西太多,可能皇上和韓青城都沒注意一張銀票,可惜就是這張銀票揭露了在背後支持韓青城的人。”

    大翰皇族有個慣例。

    皇族使用的銀票除了蓋著大翰國官印外,還需蓋自己的私印,這是先祖皇帝勤儉,防止皇族子孫因權無度揮霍。

    千百年的曆史,到了先帝時,大多都是走個過場,哪怕是嫡係皇族,也早用起了不蓋私印的銀票。

    隻是按照老規矩每年還是印製一小部分。

    這一批銀票直接牽扯著某個皇族,故而不管是王府還是郡王府,都不使用這批銀票。

    大多封存在賬房。

    沒有主子的令牌是拿不出這些銀票的。

    至於顏謙怎麽拿到一張特製銀票,也許是天理難違!

    當年韓青城為文德帝辦事,急需錢財,他在大翰沒有收入,隻能依靠文德帝。

    有一日韓青城空囊而歸,正好遇到一件大事要辦,他向文德帝索要一大筆銀兩。

    誰知那日也是月初,賬房剛剛派發過府中月例,備用銀兩全部交給韓青城還差了一百兩,而韓青城著急出城,去別處挪用又怕來不及。

    最後,賬房先生自作主張從存封的特製銀票中抽取了一張百兩銀票充數。

    恰恰這張銀票被韓青城無意放在雕刻玉璽的傭金給了顏謙。

    顏謙回去便發現了那張特製的銀票,他心知事關重大,誰都沒說,偷偷藏了起來。

    淩夫人死後,顏謙生無可戀,本是要拚死告發韓青城和文德帝。

    隻是楚王念他有心,有意留他性命,隻將他安置在安全處,等朝陽殿那日才公開此事。

    徹底與文德帝撕破臉,蕭瑾便可不管不顧護著顏謙。

    否則文德帝勢要拿捏顏謙,蕭瑾逗留盛京根本無力阻攔。

    老李不知銀票的來源,隻說當日的情形,“那是一張特製銀票,上麵居然蓋著瑞王的印章,瑞王啊……諸位都知道瑞王是誰吧?”

    眾人點頭,卻都默契的不出聲。

    誰人不知,那瑞王便是文德帝登基前,先帝賜的封號。

    揭發了老楚王冤案主謀是文德帝,蕭瑾偷取九龍琉璃盞一事便不攻自破。

    後來,文德帝惱羞成怒,下令禁衛軍當庭抓拿蕭瑾,欲當場斬殺。

    至於最後的結果,老李一拍醒木,隻說明日再說。

    第二日,淩南依還是去了茶樓。

    “計中計。”

    這是老李給楚王那日所做之事定的名。

    又是一個繪聲繪色的上午。

    老李所說與淩南依所料差不多,蕭瑾敢入宮,並非隻是因為可以揭開老楚王冤案的真正主謀。

    真正的籌碼而是他手中的遺詔。

    遺詔的內容淩南依沒看過,看蕭瑾對成禦的重視,她倒是能猜測一些,隻是不夠清楚。

    直到今日她才摸透整件事。

    原來遺詔是先帝臨危所立,由先帝最親近的內官帶出宮,在那位公公離宮之時,恰好被韓青城假扮的淩太傅窺見。

    韓青城知曉此事,因自己在大翰國手中著實沒有籌碼,他竟對文德帝隱瞞了此事。

    那位公公離宮後直奔六皇子府,可惜他到時六皇子府已經是一堆灰土。

    蕭瑾多方調查,所有的證據還是指向文德帝。

    原來當時的文德帝為了順利登基,哪怕有一絲可能阻礙他步伐的人都未放過。

    他不知先帝立了遺詔,卻明白先帝不喜自己,更怨恨自己害了楚王兄,如果沒有其他辦法,先帝最有可能的便是拉了近在眼前的六皇弟繼位。

    先下手為強,他沒有給先帝這個機會。

    當日先帝得知六皇子一府慘事,氣血攻心,直接吐血而亡。

    先帝死,楚王和六皇子俱亡,當時的盛京便在文德帝一人手中掌控。

    帶著遺詔的公公剛回到宮門口就聽說先帝暴斃之事,為了保留好先帝的遺願,他扭頭離開皇宮,獨自帶著遺詔獨自逃出盛京。

    老楚王背著謀逆之名,他自是不信任雲州的蕭瑾,可是大翰其他諸王勢薄,無法與文德帝對抗。

    公公無奈,這些年隻得一個人躲在暗處等待機會。

    直到韓青城率先找到他,強行搶走他手中遺詔,他才割喉追隨先帝。

    “遺詔藏在天機盒中,那是咱們大翰曆代皇上一對一口傳的機關術,東西放入後,天機盒鎖死,隻有宿主和其兩代內的至親滴入鮮血方能自動打開。”

    關於天機盒,淩南依也是從老李這裏了解的這麽詳細。

    “天機盒的宿主由先帝指定,楚王在朝陽殿向眾朝臣說它的宿主是他六皇叔,文德帝當即斥責楚王,說六皇子五年前滿府俱死在大火中,除了六皇子,連他唯一的兒子也被燒死,楚王指認天機盒的宿主是六皇子,隻是拿一個無法打開的理由,信口雌黃,其實天機盒裏麵根本沒有遺詔,先帝也從來沒有立過遺詔。”

    那時文德帝滿腔得意,自認自己當年暗中放火燒死六皇弟滿府是最明智之舉。

    當成禦入宮,當眾割開手指,滴入鮮血,天機盒彈開。

    蕭瑾拿出當中明黃的遺詔,向所有朝臣展示先帝的遺願時,他才驚攤在龍椅上。

    文德帝垂死掙紮,命宮中禁軍圍困住蕭瑾和成禦,打算殺之後快。

    可惜蕭瑾一番話生生堵了他所有的行動。

    “瑞王叔,當年你弑殺我父王和母妃,害死六皇叔滿府,氣死皇爺爺竊奪皇位,你才是真正的謀逆之徒,今日之事眾朝臣皆知,你想殺人掩蓋罪行,除非你殺盡滿朝文武。”

    清流派一直占朝中多數,他們都是受先帝的恩。

    既得知先帝遺願是立六皇子為帝,自是要秉承其遺願,為楚王撐腰。

    平時扮演木頭樁子的清流派,瞬間包圍了楚王和成禦,擋在禁軍刀刃前。

    便是橫行霸道慣的禁衛軍也懼怕這樣的氣勢,最終無一人敢動手,蕭瑾和成禦在眾目睽睽,慢慢走出皇宮。

    淩南依合計了一下,這件事中蕭瑾能贏,除了他先前所有的布置,還有最重要的地利。

    文德帝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想看住蕭瑾,帶他入宮審問才是最錯的一步棋。

    而當淩南依在雲州見到文德帝身邊的高公公時,才知那步棋其實也是出自蕭瑾之手。

    他算無遺漏,才有當日完美的反擊。

    “主子,不過貴了兩文錢,咱們初來乍到,又是三個女人獨居,難免要吃點虧,你別去找他麻煩了,明日我換一家買菜便是。”

    淩南依三人在歌城住了半個月,日子漸漸步入正規。

    隻是買完宅子,手中的銀子已經不多,三人近日本就拮據。

    不想菜市的王小六竟欺負她們是新搬來的三個女子,身邊沒有依仗的男人,每日賣給無雙的菜總是比旁人貴兩文錢一斤。

    無雙知道自己的處境。

    現在的她們不比當初在楚王府,有人鞍前馬後保護,府中內外又全是侍衛。

    歌城這個邊遠的城池,主子一個女人,還帶著她們兩個累贅。

    她一人就算會拳腳,會使毒,總不能一直防得了有心使壞的人。

    她們總有打盹的時候。

    無雙不怕那些人,隻是怕主子意氣用事,得罪了他們,他們使小手段害了主子。

    花雨也說,“賣菜的都是這條街的老人,整條街都是他的親戚,我們找他麻煩,弄不好恐怕會得罪了整條街的人。”

    “不行,此事我必須要管。”

    淩南依不聽她們二人勸說。

    “不僅僅是為了錢銀的事,更是為了咱們以後的生活,今日若任由那賣菜的王小六欺負,明日整個歌城的人都敢騎在我們頭上,正好他王小六做了頭一人,我今日便拿他立威,叫附近的人知道我們的厲害。”

    容不得無雙和花雨阻攔。

    淩南依換了身利落的衣裳,操起門口的扁擔,直奔街上的菜市。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