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這兩個字對帥府的守衛來說，既陌生又熟悉。

    那是王爺七個多月前在盛京裏突然娶的女人，他們都沒見過，但是卻聽說了無數次。

    淩岩之女。

    這樣的女人竟然要嫁給王爺！

    消息傳到雲州時，他們皆是搖頭淺笑，覺得她在楚王府不會活過一個月。

    畢竟以王爺的手段，有一百種辦法能弄死她。

    可惜他們錯了。

    淩岩變成了韓青城，哪怕在韓青城被斬首後，她依舊活的好好的。

    這引起了雲州留守將士們的好奇心。

    他們談論過幾次，但是盛京與雲州來往的消息不會傳遞王爺的私事，他們自然是沒有頭緒的。

    前些日子王爺回來了。

    本以為王爺會帶著新娶的王妃一同回到帥府，不想並未見到傳聞中的王妃。

    那個王妃到底去哪兒了？

    王爺回了雲州為什麽不帶著她？是丟棄在盛京？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跟著王爺從盛京回來的人絕口不提此事，他們縱然疑惑，卻也沒敢私下打聽。

    “就算你是王妃的女婢，我們也不能做主放你進去，這樣吧，你先在這等著，我們進去稟報王爺一聲再給你回話。”

    守衛們對那位王妃充滿了未知，他們做事謹慎，既不得罪也不輕易放行。

    “多謝！”無雙感激點頭。

    來之前她抱著很大的希望，覺得王爺應該會出手相救。

    不知怎麽了，看著守衛的身影穿過層層樓閣，又想到出發前花雨的話，無雙突然懷疑自己的想法。

    因為王爺要娶碧水國的玉蘭公主，王妃就那樣決絕的離開，王爺當真不惱怒嗎？

    無雙沒有經曆過感情之事，她不知道情愫中的男女會如何處理對方。

    她隻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很忐忑。

    去通報的人回來的比想象中快。

    盡管有可能是他們腳步快，可無雙看著表情凝重的兩人，便知不對。

    “兩位小哥，王爺怎麽說？”無雙還是迎了兩步，問的是十分焦慮不安。

    距離王妃被抓已經過去一夜加一個白天，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無雙是擔憂又焦灼，所有的期望都在王爺身上了。

    這一趟如果不順利，她該怎麽辦？

    她承受不了的。

    可是事實並不會因為她的抗拒有任何改變。

    兩位守衛衝她輕輕搖頭，側身讓出一條道，無雙隻見一位身披金黃鐵甲的中年男人大步跨出來。

    “你就是那個女人身邊的婢女？”

    袁敬候立在六層台階上，居高臨下望著無雙。

    他長的特別寬厚，皮膚粗糙，留著短須，渾身上下氣勢凶猛，一看就是上戰場廝殺過的人。

    雙腿不自覺發抖，無雙顫顫巍巍回話，“是，正是我，不知您是哪位？可否讓我進去見一見王爺？”

    袁敬候冷哼了一聲，大手一揮，“王爺不見你，立刻滾！”

    無雙哪裏肯。

    此人氣勢洶洶過來，明顯帶著情緒，隻怕根本都沒有將她找到這裏的事稟告王爺。

    噗通一聲，她跪倒在地，“王妃現在真的有危險，求求你讓我進去見一見王爺吧。”

    袁敬候不為所動，深色的眸子裏滾過怒火，“那個女人差點害死王爺，本將恨不得親手殺了她，你個小丫頭識相的立刻離開此地，否則別怪本將先拿你下手。”

    之前看行宮外守衛對此人的態度，無雙就知道他的地位很高。

    此時聽他自稱本將，又是一驚。

    凡兒對她說過一些雲州的事，王爺去了盛京後，雲州這裏留了臨肅的父親袁將軍鎮守。

    王爺對他很尊敬，很多時候都願意聽取他的意見。

    如果這個人就是那位袁將軍，以他在王爺麵前的地位，若是執意阻攔營救，王妃哪裏還有機會！

    無雙的臉色更白了，盡管知道事態比自己想的艱難，可她依舊不肯離開。

    “我不會走的，今日見不到王爺，我死也不會離開。”

    想不到這個丫頭如此忠心，袁敬候心中微動。

    然而想到她是那個女人的人，麵色又板起來，“本將不屑對一個小姑娘動手，你想跪就慢慢跪著吧。”

    言完，示意守衛們看緊無雙，轉身氣呼呼離開。

    守衛們為難的看著腳下的身影，說道，“現在帥府裏一切都是由袁將軍說了算，你跪在這裏沒用的，你見不到王爺，而且就算你見到了王爺，王爺也不會去救王妃，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無雙一動不動，隻惱怒反問，“我都沒見到王爺，你怎麽如此肯定我見了王爺，王爺一定不會救王妃？”

    說著，想到王妃現在的處境，無雙紅了眼。

    王妃怎麽就這麽命苦。

    在淩府中不受老爺待見，明知楚王府對她來說是龍潭虎穴，還是執意將她嫁過去。

    嫁過去又是萬般被牽製，每日麵對無數的危機。

    好不容易在王爺麵前爭了一點地位，她以為王妃此後的好日子來了，誰想到又出現了一位玉蘭公主。

    王爺要再娶，還是身份貴重的一國公主。

    一山不容二虎！

    就算王妃真心接納此事，以後的日子就一定會好過嗎？

    那位公主有整個碧水國做靠山，她們王妃什麽都沒有，隻有最靠不住的王爺一點感情。

    剛開始她和花雨也覺得王妃離開盛京不妥。

    畢竟王爺現在不同以前，他對王妃不錯，有他庇護著，總比外麵的世界強。

    可看到一向什麽都不懼的王妃麵對王爺再娶，整日憂慮的不能入睡，她們終究支持了王妃的決定。

    她們走了，沒帶走楚王府的任何東西。

    包袱裏有的隻是她們從淩府帶過來幾件衣衫，在明月錢莊也隻取了一千兩銀子。

    王妃沒說為什麽，可是她知道是因為隻有這一千兩是真正屬於她的。

    她既然選擇離開王爺，就沒打算再繼續享受他的好處。

    就算後來她們過的再簡陋，王妃也從沒有想過用那塊牌子再取王爺的銀子。

    明明當時可以取的更多，明明後麵也可以想辦法使用那塊牌子。

    王妃就是沒有。

    她寧願委屈自己，也不喜歡欠別人的。

    這讓無雙心疼，卻更加敬佩。

    以至於哪怕離開楚王府錦衣玉食的生活，隻要能跟著這樣的主子，她也甘之如飴。

    三個女人多好啊。

    她們不想要太多，也不想欺負別人，更不想算計誰。

    隻求一個舒心。

    可是，結果如何呢？

    別人所求的，王妃相讓了，成全了，她隻想過著安靜的生活，哪怕是貧窮的。

    可為什麽就是有人不願放過她？

    “我們隻是告訴你事實，王爺真的不會去救王妃，你走吧”，守衛還在勸無雙。

    本是一片好心為她好，落在無雙耳中不同，她隻聽出了對王妃的輕視。

    好像王妃無關緊要，王爺不會浪費時間去救人。

    雙眼更紅了，無雙哽咽冷嗤，“你們都沒見過王妃，憑什麽覺得我們王妃在王爺心中一文不值？”

    王爺如何想，無雙真不知道。

    也許如花雨所說，王爺此時恨不得殺了王妃！

    可是不管如何，她沒有辦法救王妃，這是最後的機會，無力反駁一句，她還是要拚了全力去爭取。

    “不是的……”

    先前說話的守衛正要再出聲，卻被另一個人打斷了。

    “咳！”

    他們對視了幾眼，無人再說話，皆收起長槍，挺直身軀又站回自己值守的位置。

    無雙不管他們，照樣跪著。

    很快，日頭落山，天漸漸黑了下來。

    現在的天氣很冷，無雙跪的渾身發抖，依然咬著牙堅持。

    守衛們心生敬佩，也越發同情，可是職責所在，沒一個人多說一句話。

    又過了半柱香，帥府掌起燈。

    行宮外連路過的行人都沒有了，鳥類也不能飛近，昏暗的燈火中很安靜，隻剩冷風嗖嗖。

    “少統領！”

    這時，裏麵又走出一個人，他一眼看到地上跪著的無雙，不自覺出聲。

    “是你？”

    無雙一直低著頭，有些凍狠了，抬頭的動作比平時慢一拍，看到來人時，眼中立刻蹦出喜色。

    “臨肅統領！”

    臨肅在盛京楚王府也待了一段時間，和無雙算是熟人。

    似乎抹不開麵子，他客套的問話，“你不是跟著王妃走了嗎？怎麽跪在這裏？”

    臨肅不是很關心王妃的事，更不在意無雙。

    說完這句話，他墊著腳就往兩邊很遠的長街上張望。

    無雙把他當做救命稻草一樣，費力的爬了兩步，“我要見王爺，請你幫我通傳一聲。”

    之前兩位守衛進去找王爺，直接被袁敬候攔截了下來。

    王妃出事，無雙求見的事，除了這幾個值守的士兵和袁敬候，其他人都不知道。

    臨肅疑惑的擰眉，“你不跟著你家主子，跑這來找我們王爺做什麽？”

    音調沉了下來，無雙再次哽咽，“王妃出事了，昨夜被一幫人抓走，現在生死不明，我是來求王爺相助的。”

    “怎麽會這樣！”臨肅大吃一驚。

    剛到盛京時，他是一心想幫王爺除了王妃。

    後來她在廟祭中救了王爺，又幫著撕掉韓青城的偽裝，臨肅對她早沒了敵意。

    為了應付皇上的殺招，兩個多月前他先一步被王爺悄悄派回了雲州。

    這幾個月他一直在雲州待著，幫助他父親布置兵力。

    王爺到了後，隻見王妃不在，他問了風影，才知道王妃不願王爺娶玉蘭公主，私自逃離了盛京城。

    那個女人的確讓他很意外。

    王爺這樣的男人，多娶幾個女人怎麽了？

    為了這點小事，她竟然離開了王爺！

    得知此事時，臨肅的心情很複雜，沒有慶幸也無難過，挺茫然的。

    好在他這個人心大，此事又不關他的事，王妃在不在也無所謂，聽過後他便拋之腦後了。

    這會兒聽無雙說王妃出了事，說完全無動於衷是假的。

    畢竟曾經一起為王爺謀過事，甚至經曆過江麵被圍堵的生死，臨肅心中其實已經將淩南依看做自己人。

    “你別跪著了！快隨我進去找王爺吧。”他不假思索回。

    無雙喜出望外，領著裙擺就要起身，卻聽身邊的守衛喊住了臨肅，“少統領，你先別急。”

    無雙一聽就知道不好。

    果然，那人斟酌了一會兒，再道，“此事袁將軍已經知曉了，是他阻攔了這位姑娘進去找王爺。”

    臨肅睜大眼睛，“我爹？”

    守衛點頭，“正是，袁將軍不同意她去見王爺。”

    要說這雲州城內能管住臨肅的人，除了王爺，便是袁將軍了。

    蕭瑾地位尊貴，行事睿智，臨肅聽他的話，一方麵是因為蕭瑾的身份，另一方麵也是信服他。

    可是他和蕭瑾歲數相差不多，有幾分小時候的情義，這份服從沒有太多畏懼。

    至於他的那位父親可不一樣。

    自小管教的嚴厲，對他比其他士兵還殘酷，臨肅可是打心裏麵懼怕自己的父親。

    “竟是他的意思啊……”

    別看他父親粗獷，除了功夫厲害，也是極具智慧的，否則也不會讓王爺對他如此看重。

    既然是他這樣做，自然有他的用心。

    臨肅心裏開始犯怯，可不敢隨意帶著無雙進去找王爺。

    無雙輕喊一聲，“臨肅統領？”

    遇著這件事，臨肅進退兩難，本就不是個機靈的，這會兒完全不知道要怎麽應對。

    正在他愁雲滿麵時，右邊的長街兩排燈火下，有一紫色衣衫的女人騎著快馬趕過來。

    顧不得無雙，臨肅立刻越過她迎了上去，“鳳姑娘，你真的來了？”

    這麽晚誰沒事往外跑。

    臨肅出來的目的正是為了等鳳漣漪。

    鳳漣漪勒住馬，瀟灑翻身而下，拿下身後的包袱，將韁繩丟給一旁的守衛。

    長眉染著幾絲憂慮，她輕聲回，“我正好在雲州附近辦事，得知王爺出事，自然要過來看望。”

    王爺出事？

    無雙一驚，不等她問出口，就被鳳漣漪搶了先。

    “這不是王妃身邊的丫頭嗎？她怎麽在這裏？”鳳漣漪沒有提王妃私自離開的事，隻問自己想知道的。

    自從確認王爺對王妃的心思，她和上官澤雲約定放棄賭約後，兩人除了商討要事，不再無故逗留楚王府。

    兩人的心思真正投入王爺交代的事務中。

    上官雲澤負責京中的事宜，暗中聯絡各部官員。

    而她為了得到更大效益的情報，會離開盛京，親自出馬。

    明聖國這次的發兵總是有原因的，這件事調查起來頗難，還是鳳漣漪出麵，今夜她剛從明聖國回來。

    這麽一來，也確實有很多日子沒見過王妃了。

    她是負責收集情報的，就算不在盛京，王妃離開的事自然也瞞不過她。

    “據她所說，王妃昨夜被人抓走了，她是來求王爺救人的”，頓了頓，臨肅還是將所有事情告訴鳳漣漪，“我爹不準她進去，你知道的，有我爹在，我哪敢將人帶的進去。”

    臨肅怕袁將軍，這是眾所周知的。

    鳳漣漪驚世的容貌浮現一絲了然，不過片刻又恢複了冷淡的神色。

    她似乎並不關心此事，隻問了一句，就沒了下文。

    “趕路辛苦，東西給我吧，”臨肅來接她的包袱，她順手交過後，沒再看無雙一眼，就抬步走進了帥府。

    鳳漣漪哪兒都沒去，直接去了蕭瑾的寢殿。

    蕭瑾喜歡清靜，伺候的人全趕在殿外等著，鳳漣漪看著忽暗忽明的燈火，知道他在休息。

    她問門外的丫頭，“王爺的身體今日怎麽樣？”

    鳳漣漪來雲州不止一次了，丫頭知道她身份不同，搖搖頭恭敬回話，“墨青先生剛走不久，臨晚才完全止住血。”

    聞言，鳳漣漪的麵色變的沉重起來。

    “好，我悄悄進去看一眼。”

    鳳漣漪以前經常跟在王爺身邊，有極度隱秘的情報時，還會出入王爺的寢殿。

    在盛京城中更是這樣。

    周圍的人不能完全放心，鳳漣漪就多次到蕭瑾寢屋內匯報消息。

    夏日時，她喜歡赤足，記得有一回王妃帶著一壺酒來找王爺，她就正好在王爺的寢屋內匯報秋獵上的事宜。

    那時她對王妃特別不滿，為了刺激她，她還故意伸了一隻腳到門外。

    不僅她，那時候就是王爺也很厭惡王妃。

    時移世易。

    王妃後來徹底改變了所有人對她的看法，包括王爺。

    鳳漣漪穿著軟底的鞋，走在大理石地麵上沒有一點聲音。

    蕭瑾這幾日失血過多，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墨青離開後就睡了，鳳漣漪進來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

    他閉著雙目，似乎輕輕喊了一句什麽。

    鳳漣漪沒聽清楚，往前走幾步，將耳朵貼近了聽，“淩南依，別走……”

    感情可以放下，可是不會變的沒有。

    得知蕭瑾領兵對抗明聖國過程中，由於操之過急，隻身衝鋒時受了重傷，她連夜就趕到了雲州。

    她惦記著他，可是他永遠隻會惦記另一個人。

    含著深情的心還是會痛，鳳漣漪貼在蕭瑾身邊，聽到他的喃喃語，呆滯了半響。

    “你何時進來的？”另一人的氣息驚醒了蕭瑾。

    他看著近在眼前的鳳漣漪，聞著不同淩南依身上的味道，不自覺往床裏麵避了避。

    察覺此意，鳳漣漪尷尬起身，往後退了兩步。

    帥府的空氣似乎有些幹，刺激的她眼睛很難受，她低下頭逼退眼中的酸脹，才抬眸笑了笑，“就在剛剛，王爺，你好點了嗎？”

    “不過小傷，無事。”

    蕭瑾淡淡回，言完也不管鳳漣漪在不在屋子裏，就朝外麵喊話，“來人！”

    一撥丫頭全湧進來，“王爺，有什麽吩咐嗎？”

    蕭瑾保持平躺的姿勢，“去個人找風影，問他有沒有李格的消息，如果有，立刻來回話。”

    “是”。

    小丫頭們低頭應了聲，正打算離開寢殿，身後卻傳來鳳姑娘的聲音。

    “不要去了。”

    突兀的話語！

    蕭瑾扭頭不滿的看著她。

    冰冷的目光讓鳳漣漪又是一震，她抿抿幹澀的唇瓣，擠出一絲笑容，“王爺，不用找李格了，人已經找到帥府來了。”

    “什麽意思？你是說淩南依來了這裏？”蕭瑾想要起身，可是牽動了傷口，“嘶……”

    鳳漣漪一把扶住他，為他墊了幾個枕頭，才道，“王爺，你別急，我慢慢和你說。”

    蕭瑾沒有耐心，“不用管本王，你快說！”

    語氣急切，鳳漣漪不敢耽誤，“方才我進帥府時，看見王妃身邊的一個丫頭跪在外麵，似乎是王妃昨夜被人抓走了，她是來找王爺幫忙救人的。”

    淩南依出事了！

    得知這個消息，蕭瑾的心像是漏了一跳。

    “來人！快來人！”

    他急急對外喊，除了伺候的丫頭，正好過來查看王爺傷情的風影和臨肅也走進來。

    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袁敬候。

    “快為本王更衣。”蕭瑾一把掀開被子下了床。

    袁敬候急忙走上前，按住他，“王爺，你想做什麽？難道你不知道你身上還有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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