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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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清晨,萬籟俱靜,天地連成一色,全都是銀白一片。

    若素坐在地炕上,依著靠墊看著那本

    《梁國遊記》,盯書的時間長了,她揚起臉將頭靠著墊子閉目養神,

    抬起手準備按摩一下眼睛,可剛一抬手,她就睜開雙眸,定定的看著自己的手腕。

    搖頭笑道:“唉,倒是把自己嚇一跳,鐲子不是早還回去了嘛。”

    她想到那日衍生見她還鐲不成,便趴在她耳邊悄悄道:“姐,你回去後,再給他還個禮不就成了。”

    起先她還納悶,這鐲子沒還,怎麽還讓她還禮呢,可衍生下一句話道叫她一驚。

    “你就將爹爹做的那個魯班盒送給他當還禮不就成了。”

    那魯班盒是戴木匠從前逗她和衍生時做的,是側麵有八個小木塊拚湊的盒子,其中有三個比較鬆動,先將那三個鬆動的木塊打開(一個是小機關,另兩個打開是一個小盒子),然後將手伸進打開的小盒子內部,推開盒子即可,雖然簡單,可不見的誰都打得開,而且這麽個東西怎麽能和那隻鐲子相媲美,更何況還用它當還禮?

    她立馬搖頭道:“這怎麽行,那盒子雖稀奇,可到底是仿品,不怎麽貴重的。”

    衍生無奈道:“誰說是真的還禮了?你把那鐲子藏在裏麵,等他打開了不就當是還回去了嘛。”

    所以等車隊一到家,她便跑回來從以前的櫃子裏翻出那個塵封以及的魯班盒,這盒子她一直好好珍藏著,所以並沒有什麽瑕疵,又從衣櫃裏翻出幾片完好的毛墊鋪在裏麵,將手腕上的鐲子放了進去。

    她不敢太過耽誤,扣上盒子趕忙出去,此時車隊的車夫也揭好車錢準備回去。她忙跑過去將盒子交給一個靠得住的車夫,“何叔,麻煩您回城後,務必將這個盒子交給蘇府的少爺蘇睿。”

    那何叔和她常年打交道的,經常替他們運送家具,見她特地跑出來將盒子交予他,便拍著胸口道:“戴姑娘放心,我一定送到。”

    將盒子放在隨身的包袱裏,才駕車離開。

    若素將手裏的書放在一邊,起身走到窗前,屋裏溫度有些高,將她的臉都暖的有些發紅,若素將窗戶開了一個小縫,在身上穿了件夾襖出來門。

    若素穿著羊皮靴子,踩在鬆軟的雪地上,自花樣居開張後,生意一直很好,一年前戴木匠便將原來的房子重新翻新,在院子裏又另蓋了幾間屋子,她和衍生常年不怎麽回來,幹脆就住在新蓋的那兩間房裏,如今屋裏也專門鋪設了地炕,每到冬季,隻要在灶膛裏升上火,這臥房裏都暖如春季。

    若素進了灶膛,正瞧見舒氏和幾個鄰裏的嬸子一起炸豆腐。

    見她進來都笑著道:“呦,咱們的戴大老板來了呀。”

    若素也不生氣,和眾位嬸子打了招呼,這些鄰裏都是看著她長大的,關係也十分親近,再加上近年一直都傍著戴家的光,自然帶若素都如自己孩子般疼愛。而舒適一直都是個大方的人,每到過年時,都會讓若素回來時買足夠的油給各家送去,可這新油都要在鍋裏過一遍吃了才好吃,所以舒氏幹脆讓大家帶著豆腐來,人多熱鬧,幹活也不累,一起炸過以後,將炸好的豆腐和油一同帶走。

    “嬸子們都辛苦了,讓我嚐嚐這新出的油,炸的豆腐是什麽味的。”

    說著伸手往蘿筐裏去拿炸好的豆腐片。

    正炸著豆腐的王氏忙道:“素素,先別吃那些,這豆腐得趁熱吃,來吃著一片。”

    她將一塊剛炸好的豆腐用筷子遞給若素,“這塊新炸的,你卷著黃豆醬吃。”

    若素笑著去接,誰知指尖剛觸到就覺得灼燙,又不舍得丟下,忍著接到手裏,兩手交替著把那片豆腐拿到案板邊,“哎呀,好燙好燙。”

    舒氏笑著將黃豆醬抹在她的豆腐片上,“你香椿嬸子現在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們剛才已經炸了一些,你等會兒和四平一起送去,你何嬸子已經回去叫四平了。”

    若素點頭道:“知道了。”

    說話間四平和何氏已經進來,舒氏將炸好的豆腐用油紙包好,拿一截紙勁繩紮住,又拿了兩包冰糖,將若素叫到一旁道:“蘇老夫人不是贈了一些補品嘛,我想著咱們都是身體慣硬朗的,幹脆你將那些人參什麽的拿去些,雖然不是什麽奇藥,好歹可以給你何嬸兒撐撐身子。”說著眼睛便開始翻紅了。

    若素點了點頭,收拾了東西和四平兩人提著到冬至家,冬至像是早知道她們會來似的,早早就站在屋外望著門口,一聽見有人拍門,便飛似的衝過來開門。

    幫著若素和四平將東西往屋裏拿,笑著向她們道:“我前幾日就聽說你們回來了,天天站在盼著你們來找我,可算把你們盼來了。”

    若素將手裏的東西放下,向屋裏看了一圈,屋裏雖然拮據,可是還算幹淨。

    若素抬頭向冬至道:“冬至,嬸子現在怎麽樣了?”

    冬至沒有說話,臉上盡是哀傷,將她們領到側屋的一間屋子裏,屋裏還算暖和,應該是鋪了地炕,冬至走到床前,對著臥在床上的人輕聲喚道:“娘?素素和四平來看你了。”

    床上的人輕輕動了動,冬至急忙抬手,小心的將她扶起來,然後把枕頭拿起來,靠坐在床頭,何氏抬頭,朝若素和四平看來。

    若素看見何氏正半坐著看著她們,因為疾病,臉頰消瘦蒼白,但模樣依舊秀美,冬至便是襲了她的容貌,也是村裏少有的美人。

    若素上前輕聲對何氏道:“嬸子,我和四平過來看看您,來的時候,我娘讓給您捎了些補品,讓冬至頓給您補補。”

    何氏撤出一絲笑容,有氣無力的說:“謝謝戴嫂子還惦記著我。”剛說完便連著一陣咳嗽。

    若素見她這般,也不敢再讓她說話,叮囑幾句保重身體,便和四平退了出來,坐在堂屋等冬至。

    四平一坐下便歎息道:“唉,何嬸怎麽說病就病了,而且還這麽重?”

    若素點頭,她隻依稀記得前世何氏是去的早,但不知是何時,現在見了她這模樣,估計隻能挨到明年冬天也是個問題,隻可憐冬至,少時便沒有爹,現在娘又是這般模樣。

    冬至服侍何氏睡下後,端了一簍花生走了進來,“家裏也沒什麽東西招待你們的,就現成烤些花生給你們當當零嘴。”

    四平起來幫著她把爐子掂到這邊,冬至在上麵放一個小鍋,裏麵乘著半鍋沙子,又把花生倒進去,用一個小篩棒攪拌均勻。

    若素拉著她道:“冬至別忙了,咱們坐著說會兒話,都老長時間沒見你了,聽四人說你就要成親了?”

    四平拿過她手裏的攪棒,繼續她剛才的活,“對啊冬至,我也聽我娘說見媒人來說媒了。”

    冬至輕輕的點頭,將眼神放在外麵道:“嗯,到三月間,我就要出嫁了。”

    “這麽快?”若素驚愕。

    冬至回頭,臉上已是滿麵淚痕,抽抽搭搭的道:“初秋的時候,我娘感覺不舒服,就讓我哥帶她到縣裏去瞅瞅,誰知大夫說是癆病,起先我們還不信,娘平日裏身子就很硬朗,誰會想到,回來沒多久就臥床不起,整日怏怏的。”

    若素坐過去,抱住冬至的身子,人死天定她也無可奈何,隻能抬手在冬至背上輕輕的拍著,安慰道:“難為你了,難為你了。”

    四平將懷裏的絲帕遞過來,為她擦著眼淚。

    冬至緩了緩又道:“本來我是不同意說親事的,可娘說她恐怕自己時日不多,想在走之前,看見我嫁人便走的安心。”說罷趴在若素身上泣不成聲。

    若素不知如何安慰她,隻得陪著她一同抹淚,四平站在一邊,也是滿眼濕潤,攪棒握在手裏,卻覺得如錐般重,怎麽也是不上力氣。

    冬至像是將這些日子攢的眼淚全都傾倒出來,可是不知怎的,也會兒怎麽聞到一股子糊味,忙火燒眉毛似的從若素身上跳起,奪過四平手裏的篩棒。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邊撈花生邊道:“哎呀,光顧著哭了,好好的花生都烤糊了,可惜了,可惜了。”

    四平本來就被她冷不丁嚇了一跳,如今聽她這句話,簡直是吃了蒼蠅。

    若素無奈的看著冬至,感覺自己剛才的眼淚白流了。

    冬至將花生放到桌子上,拿出一顆撥開嚐了嚐,點了點頭,將花生遞到桌子上道:“還好沒糊,不然就白瞎了這麽些花生了,你倆快吃。”

    若素邊擦眼淚,邊笑道:“冬至,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沒變,風風火火的。”

    “何止沒變,簡直升華了。”四平撇嘴坐過來,剝克花生放進嘴裏,“我們這是陪著誰傷心難過的,一下子讓人無語的措手不及。”

    冬至一愣,隨即大笑起來,“是我不對,把你們弄哭了。”

    有坐回若素身邊道:“你們知道的,自從我娘病了以後,我就守在一旁照顧,嫂子又懷著孩子,一家重擔算是都落在我哥身上,好在是跟著戴叔,要不然,家裏真是……”

    若素拍了拍冬至的手以試安慰,她記得前世的冬至是嫁到離這裏不遠的清河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