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玥帶著折枝急匆匆來敲門的時候，林佳芷正在就著燭光看書卷。

    “姑娘…夫人…請…”折枝氣喘籲籲，話一直交代不清楚。林佳芷見她將臉憋的紫紅，啊啊呀呀的焦急萬分。便讓秋玥給她座。

    “慢慢來，不要急。”又細聲對她說道。

    折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粗粗的順了口氣，可越是著急越是說不得話，她夫人，夫人的叫著，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這樣子著實將林佳芷嚇了一大跳，她也顧不得手上的書卷了，走到折枝麵前，“母親？是母親怎麽了嗎？”

    “折枝你別急，想清楚了好好說話。”

    旁邊的秋玥也勸道。

    “顧不得了，你跟我走吧。”

    林佳芷卻不在等了，轉身就往外走，秋玥急忙拿了件銀白底色，孔雀紋織錦的鬥篷，又叫丫鬟掌燈，也急匆匆跟上去。

    折枝氣息稍穩，又是一陣跑。

    待林佳芷到了正院，白嬤嬤迎了上來，麵帶憂色，卻三言兩語就將溫氏情況一一說明。

    “夫人燒了起來，迷迷糊糊就喊著姑娘…”

    林佳芷知道她喊的姑娘應該是林佳葶，鼻子止不住一酸，“母親辛苦了…現在可好一些？”

    說著就往裏走。

    秋玥取下她身上的鬥篷，白嬤嬤打著簾子回道：“好歹不燒了，方才用溫巾子才擦拭完腳心。”

    林佳芷心才稍安，等到了內室，看見溫氏靠在床上，微微闔著眼。

    “母親怎麽不躺下休息？”

    她皺著眉頭，輕柔的說道。又走上前，用手拉住溫氏。

    溫氏將她的手拉住，緩緩的睜開眼睛。

    林佳芷一怔，聽她道：“坐在這裏。”

    她指的是床沿。

    林佳芷坐了後，白嬤嬤悄悄的退了出去。

    溫氏神情疲憊，卻見不到一絲病氣，手也平常幹燥，沒有發熱的跡象。

    “芷兒，你信公正嗎？”她緩緩開口，眼睛裏一片冷然。

    這句話，她當著眾人的麵說過。林佳芷微微低頭，她知道，這句話不用她回答。

    果然，溫氏又開口，“我不信。”她說，“我從來不信什麽公正。”

    和堂前截然相反的答案，林佳芷卻沒有問為什麽。

    “自那件事後已經過了一年。”溫氏又靜靜地看著她。

    她心下一跳，又聽她道，“芷兒，你若信娘，娘便可以許你…”林佳芷搖頭，用指腹擋在她唇前，“母親不必說了，女兒不信公正…”

    也不信命。

    她心下澀意一閃而過，凝視著溫氏。母親今夜匆忙尋她，無病卻也有病，是心裏的病。拿她說事隻是個引子，僅此而已，她不必多想。

    林佳芷想的如何，溫氏卻不清楚。不過都是聰明人，她想她懂了，她想她也知道了。

    “芷兒，你可知道，一個女孩子，在她最美好的年華裏，所擁有的最美好的品質是什麽？”

    善良與天真。

    林佳芷搖了搖頭，“女兒不知。”

    “很簡單，無論何時，行為要端莊優雅，人卻要，玲瓏機巧！”溫氏噙著一抹冷意，“休要學那等子拿無知愚蠢當天真的人。”

    話是針對誰而說的，林佳芷垂眸不語。

    “芷兒，這是我送你的一番話，你要謹記，在這內宅裏頭刀不見刃卻腥風血雨，越是高門望族，越要小心謹慎，稍有差池，便會墜入萬劫不複…譬如…”

    她抬起眼看她，沒有說話。

    “你知道你的六妹妹自從來了府裏，都幹了些什麽事情嗎？”話音一轉，她慢條斯理的翻著衣袖，問了一句。

    林佳芷心下閃過一絲訝然，猶豫半天，抿著唇沒有說話。

    “第一天，她便開始生事，她往內府裏跑去。”

    “再而，她三番四次打聽葶葶消息。”

    “闖入蘭汀園…”

    “阻擋葶葶的婚事…”

    “直到，她懷疑棺中的人…”

    溫氏一句接著一句，掌握了她的一舉一動，就如同一直在蘇合的左右陪同。

    “你能，看出什麽？”

    又是一頓，她再次問道。

    “六妹妹…很關心葶葶…”

    林佳芷遲疑的看她，柔聲回答。

    “不。”　溫氏卻看她，“沒有無緣無故的接近，她定是知道了…”

    “母親！”

    林佳芷大駭，忙站了起來，“怎麽，不會，怎麽會…”

    “所以，你懂我了嗎？”

    溫氏卻沒正麵回答，反而又回問她。

    林佳芷懂了，她有什麽不能懂得。

    母親假借發燒將她連夜叫到房內，母親假借教導她美好品質，敲點她內宅之策，所為的，也不過是這個六妹妹。

    “芷兒謹聽母親教誨。”林佳芷站起來，微微行了一禮。

    …

    清晨，濃霧。

    林老夫人正要吃早飯，聽安嬤嬤回，“溫氏在門外等候。”便放下湯勺。

    “老夫人，是否要…”安嬤嬤欲言又止。

    “讓她進來。”

    林老夫人又拿起勺子。

    沒過多久，溫氏便進來了，她行了一禮站在旁側。

    林老夫人見她麵色疲倦，“聽說你昨夜燒了？”

    “多謝娘牽掛，已經無礙了。”

    溫氏回道，又一抬頭，再近幾步抿唇就直直跪在地麵上。

    林老夫人手一頓，看了眼安嬤嬤，立著伺候的婆子丫鬟全部退了下去了。

    “娘。”

    溫氏叫道。

    “我自嫁來林府，謹記婦人的規矩，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敢來打攪娘…”

    林老夫人聽她說。

    “現，現在有人質疑，質疑葶葶的棺木…”

    溫氏用手捂著嘴巴，“珞，珞兒實在太怕，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如何？”

    林老夫人抬了下眼皮子，平靜的問道。

    “那，那人是六丫頭。”溫氏垂下頭顱。

    她千瞞萬瞞，她輾轉反側，她戰戰兢兢又如履薄冰。

    可是偏偏，卻被一個府裏的姑娘，看出了端倪。她對另一個府裏死去的姑娘，產生了不該有的疑心。

    無論是不是有心。

    “殺了她嗎？”

    林老夫人看向溫氏，“你的萬不得已，是這個嗎？”

    “娘…”

    溫氏遲疑的看她。

    “下去吧。”林老夫人卻不看她了，而是微微側過身子。

    溫氏的心一下子便涼了，林老夫人接下來並沒有說什麽，也沒有看她。

    但是她卻覺得那麽的嘲諷，林老夫人在嘲諷，在不屑。

    但她一切，卻都是為了林府。

    溫氏便緩緩站了起來，她沒有錯，她足夠理直氣壯，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配得上她林府正室的身份。她將無所畏懼，她行的端也站的正。

    “溫珞。”

    林老夫人卻開口，冷淡的說，“她去了靜心庵。”

    “在你來之前。”又道，“是我允的。”

    溫氏一陣發抖，她止不住全身戰栗。

    “…自此以後，你便不用上我這裏來，你還是你的夫人，我還是我的老夫人。”

    林老夫人卻又開口，盯著溫氏，一步一步頹然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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