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一頂墨綠罩子的馬車正在官道上朝北行駛，人煙漸稀，樹木卻多了起來。蘇合從紗窗往外瞧，一片碧綠。

    “姑娘可是覺著乏了？”

    兩個婆子從紗窗外探過頭來，問道。

    蘇合搖搖頭，將頭轉了回去。

    何嬤嬤和綠豆兩人坐在她的下首，正打著迷糊。今兒起的早，又急急忙忙的隨她趕路，一直都在奔波著，上了車又晃，她也是才睡過一陣子的。

    蘇合便沒有打擾兩人。

    林老夫人啊——她歎了一口氣，想起今早自己的心跳如鼓。

    她從來沒想過求林老夫人，她一直以為老夫人很嚴肅，不愛搭理人，卻不想她竟然同意了。直到現在，她還有一種在做夢的感覺。

    馬上，馬上就到靜心庵了，她現在，已經不能被人所阻止了。

    蘇合噓了一口氣，另一方麵來說，她現在已經任性的誰的話都不聽了。又想起娘親溫氏，她眼底一黯。

    或許，自己在靜心庵中就能找到林佳葶的真相，也是給娘親的一個交代吧。

    她保證，以後再也不惹娘親生氣了。

    忽然感覺有眼神掃過來，她一抬頭，綠豆定定的盯著她。

    “怎麽了？”

    綠豆卻搖搖頭，“奴婢一直認為這是場夢，竟然能出得林府。”

    或許顧及何嬤嬤還在迷糊，她聲音也刻意的壓低了。蘇合連聽帶猜總算聽出了意思，她一笑，“你回去要多和小棗道謝。”

    出府本來隻是她和何嬤嬤還有小棗三人，是小棗將機會讓給綠豆，說她上次隨自己出過門了，這次就不去了。

    綠豆和小棗同樣進的府，平日裏也難得出去一趟，猶豫半天，她也就點了頭。

    兩人正說著話，卻聽見吱呀一聲，馬車猛的一晃，何嬤嬤身子往前一個趔趄，清醒過來。

    “有個石塊兒卡在車軲轆裏了。姑娘等等吧。”

    還沒開口問，一個婆子上前，湊到紗窗邊說道。

    蘇合問，“是否要下車？”

    婆子麵帶難色，“現在離上京有三十裏路了，荒郊野嶺的，不安全吧？”

    “一直呆在馬車裏不好，也不見風，姑娘不僅熱的汗流夾背還要受著罪。再說這青天白日的又有什麽危不危險？”另一個婆子卻插了一句嘴。

    一個主張下車，一個主張不下車。蘇合見車不走了，一會兒空氣就悶燥起來，便說：“我不胡走，在路邊歇歇就好。”

    兩個婆子聽了忙取腳蹬，扶她下車。

    蘇合下得車來，隻覺微風徐徐，吹在身上愜意而又涼爽，心裏不自覺的放鬆起來。又朝遠望，天碧藍如洗，屋舍在很遠的地方，隻能隱隱看見如同魚鱗一般的瓦礫頂。

    “還有約莫四十裏才到桃山腳下了，姑娘可還能堅持？”

    蘇合正走到一片樹蔭底下，兩個嬤嬤問。

    她點點頭，綠豆從車上端來錦杌讓她坐。一坐下卻覺得有些別扭。隻有她一個人坐著，其他人卻看著自己。雖然在府裏都是習慣了，她坐她們站。可如今出來，卻覺得坐不住了，她臉上有些發紅。

    或許看見她發羞，綠豆說，“姑娘，我們去那裏坐著吧，歇歇腳。”

    蘇合朝她說的方向看，見是一個茶寨，估計約莫兩裏路的樣子。便有些心動。

    兩個婆子察言觀色，說：“姑娘素日裏不曾接觸這些粗人的休憩地方，但事出從權，好歹算個正經地方，比這裏倒是好一些。”

    蘇合點點頭，轉頭看何嬤嬤。

    “去坐那喝喝水也是好的。”何嬤嬤點頭，隨即吩咐幾句。兩個小廝幫著車夫在這裏修車，兩個小廝跟在蘇合後麵照顧，她先去前麵打點，兩個嬤嬤和綠豆則陪同蘇合慢慢走過來。

    蘇合應了，當即也不耽擱就往那茶寨走，幾人漸漸偏離官道，腳下的路邊變成黃色的土路，踩上去和青石板略有不同。

    “這樣的地麵踩上去才有勁兒，城裏的路都太硬了，人走的多反而腳疼。”旁邊跟著的嬤嬤笑道，“姑娘還別要笑我，奴是鄉下人，見著這土路難免高興的。”

    蘇合和綠豆看了一眼，回著笑了。

    “什麽鄉不鄉下的，我哪就是什麽城裏人啦？”

    另一個嬤嬤回她一句，幾人說著笑著也就到了那茶寨，蘇合見那茶寨不大，一兩間簡易的平房，四扇白板門，門口放著幾張木頭桌椅，上麵擺著茶壺。雖是在外麵成天見風的，但也不見有什麽灰塵落下，想是主家的也比較勤快。

    正想著，何嬤嬤和一位婦人從屋內進來，隻見那婦人頭上蒙著雪青汗巾，腰間圍一個暗紅的圍件。

    她先笑，“這就是姑娘吧，長的真俏，快快坐。”

    走過來就是將離著蘇合較近的凳子用抹布仔細抹過，招呼她坐。

    婦人熱情，蘇合也就沒推諉，坐下頭又見嬤嬤和小廝都立在一旁，便說道：“兩位媽媽和小哥也坐下歇歇腳吧，你們是走了一路，比我們更累些呢。”

    “這怎可使得。”婆子連忙擺手，“我們也坐的，換著坐，沒有一直走。”

    “出門在外的，還要多仰仗幾位媽媽，媽媽就不要客氣了。”轉而，蘇合對婦人說多要一個桌子，連著茶和點心都要的。

    嬤嬤見蘇合認真，也就不推了。

    何嬤嬤將蘇合的表現看在眼裏，覺得她人情練達比之以往長進許多，人也懂事許多。不知不覺拿她和以往比較，越比較心裏越覺得別扭，卻一時又想不清楚哪裏別扭，麵色便變得有些古怪。

    “怎麽了嗎？”

    蘇合見她開始還在笑，後來便板著臉，不知道她怎麽了，便問了一句。

    何嬤嬤回過神，忙道，“媽媽發了會兒怔呢，”

    她坐下，見婦人已經上了茶和餅子。這茶是一般的粗茶，顏色渾黃，裏麵還有些茶渣，便皺了眉頭，卻見蘇合沒事人一樣的抿過，手又拿著掰了的餅子，小小的吃起來。

    “姑娘，車裏還有些點心…”

    蘇合卻搖頭，“不用了，出門在外吃這個就很好。”

    她卻是真心覺得不錯的，可以說這算她第一次出遠門，身子又被調養的越發好了，她人也覺得精神一些。雖說這次去靜心庵是為林佳葶，可她也清楚的知道，事情恐怕不是那麽樂觀的，心下酸澀外也沒抱什麽多餘的念想。

    “阿彌陀佛。”

    忽然，背後傳來蒼老的一聲佛偈。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