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見是兩個灰衣的和尚，一老一少。老和尚在前麵拿著一個扁圓的瓦缽，小和尚剃了光頭，睜著大大的杏眼在他身後偷偷瞄著自己。

    “我們是過路的僧人，向小施主乞點吃食。”老和尚不急不躁，神情淡淡的說道。

    “是啊，姐姐給點吃的吧。”

    小和尚開口了，聲音脆脆的，眼睛直溜溜盯著白餅子。

    蘇合笑了，哪是個小和尚，分明是個女孩子。

    “去去，哪兒盡來的禿驢！”

    婦人忽然衝出來嚷嚷，麵色不快，拿著抹布便要攆人走。

    老和尚卻麵不改色，也不看她，隻又問了一句。

    何嬤嬤覺得這和尚瞧著甚有禪意，也不是那等子走江湖騙人的，當下就擋住婦人，要她取幾個餅子過來。

    “你要喝茶水嗎？”

    蘇合卻見女孩子格外的討喜，便彎下腰問她。

    女孩子看了眼老和尚，笑嘻嘻的跑過來，立在蘇合旁邊。

    蘇合取了幹淨的碗，給她遞了茶。小女孩咕嘟咕嘟喝了兩大碗，滿足的歎了口氣。“姐姐，你們是要去哪裏？”

    喝畢，她便問道。

    “桃山。”蘇合回道。

    不想女孩子卻臉色一變，湊過來說，“是…靜心庵？”

    蘇合詫異，“你從靜心庵來的？”

    女孩子光著頭，倒也是像小尼子的打扮。

    “不不。”女孩子滿臉驚恐，忙擺著手，“姐姐不要去那裏。”

    蘇合心下一緊，滿臉疑惑還欲再問，卻見老和尚叫著女孩子了。

    女孩子急忙湊近她耳朵邊說，“靜心庵沒了。”

    便又向她行了一躬，跑著追老和尚了。

    蘇合感覺渾身像是虛脫了一樣，她低頭看茶水浮渣，久久沒有說話。

    “為何做那個態度？”

    何嬤嬤卻問婦人。

    “前些天哦，不知道怎麽回事，我這寨子裏出現好幾批乞食的和尚尼姑，好不容易路過的客人一見，都嚇跑了，還要人怎麽做生意。”

    婦人一臉委屈的道，“雖然咱也知道什麽好生之德，可是也太多了，這誰能受得了啊，又不是有權有錢的官家夫人，就按選擇被叫一句女菩薩和母夜叉，我寧願就選那個母夜叉呢…”嘟嘟囔囔一番，也作罷了。

    幾人在茶寨又休息片刻，見車夫和馬車過來了，何嬤嬤又讓婦人打包了些餅子，見著天色不早，忙讓蘇合上了車。

    一路上，蘇合不知道又怎麽搖搖晃晃，等到了桃山底下，天色卻也晚了。靜心庵卻在山上，夜路不好走也危險，幾人隻得作罷，打算在哪個村上家借宿一晚，明日再行上山。

    蘇合望向近在眼前的桃山，簌簌的山風吹過，臉邊是刺骨的嚴寒。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指尖一直是冰涼的。

    何嬤嬤和嬤嬤去找了村戶，她立在村口，看高聳入雲的黑山，看水墨揮灑的散雲。

    陡然間，覺得一股難以分說的淒涼，遠遠地從天邊趕來一架馬車，那駕車的是個小胖敦子，笑起來兩個梨渦格外討喜。但他架著一輛漆黑的車，一輛如同靈柩般的車，緩緩的，篤篤的過來。

    “姑娘？”

    綠豆叫了一聲。

    蘇合轉過身，看她笑著說，“姑娘看什麽呢，這麽入迷，我都叫了好幾聲。”

    “那輛車，那輛通身漆黑的車，車上有著菱形的牌子，下麵墜著紅玉…”她眯起眼，說道。

    綠豆卻臉色一變，“姑娘！”她大叫一聲。

    蘇合疑惑的看過來。

    “車呢？”

    “在那啊。”蘇合指了指天邊。

    幾朵雲，緩緩的舒展。

    綠豆垂下頭，不問了。

    “姐姐…”

    這時，一個小孩子膽怯的上前一步，離蘇合隔了馬車還有四個小廝。

    蘇合回過神來，“什麽事？”她問道。

    接著，又遲疑的看了一眼綠豆，“你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像是記不得自己方才說過什麽。

    綠豆微微搖頭，抿著唇。

    “姐姐。”

    那小孩子又叫，“你吃過，吃過飴糖嗎？”

    說著，自己咽了咽口水。

    蘇合往小孩子身後望去，見幾個同他一般的小孩子躲在樹後，伸個腦袋過來。

    她便笑了，“我這裏沒有飴糖。”

    小孩子失望的垂下了頭。

    “蜜棗要不要？”

    她又問。

    幾個小孩子嘩啦啦全跑過來了。

    蘇合便又笑，讓綠豆從車上取來蜜棗，分給小孩子。

    “姐姐你真好，和周周一樣好。”

    “姐姐你以後還來不來呀，還有這麽好吃的蜜棗嗎？”

    “姐姐，姐姐…”

    小孩子七嘴八舌的叫道，蘇合歪著腦袋，靜靜的聽。

    周清讓便看見的就是一群小孩子圍著一個女孩子，笑著鬧著。女孩子的臉色微紅，微微彎著腰，眼角帶著些笑。

    “周周！”

    有小孩子看見他，嘩啦啦的全部跑了過去。

    周周就是他？

    他怎麽在這裏？

    看見周清讓，蘇合也是詫異，旋即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真巧啊。”她笑道。

    “不巧。”周清讓摸了摸小孩子的頭，他們四散走開。

    蘇合愣了。

    “我來看望友人。”周清讓又道，他轉向那座山，神色專注，久久凝視。

    正好是在這裏啊，不是巧不巧的問題，是隻要她來了便一定能看到。

    但還是巧啊。

    她又沒給他說，她會來這裏。

    蘇合心裏想著，卻不在說這個話了。

    “是那位大人嗎？”

    她忽然又問道，問出口才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安緘。”

    周清讓卻這般道。

    蘇合臉紅了，明明都告訴她不是大人了，她還是改不了，可是也沒辦法啊，誰讓她不知道那個男子叫…

    “安緘？”

    她瞪大眼睛問。

    周清讓點頭，“不過這個友人不是他，他回南陽了。”

    南陽啊。

    蘇合想了想，離京城好遠，離江南也好遠。

    兩人說了幾句，蘇合便見何嬤嬤過來了。正好周清讓也要告辭，便行了禮祝他一路順風，

    他看的，會是什麽友人呢？

    周周…

    應該也是常來的吧。

    蘇合想起小孩子們給他起的外號，夜已轉涼，星子在天幕上閃亮，蘇合再抬起頭，已經看不見周清讓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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