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也要放棄？”

    那個也字，表示了除過她，還有一個人對他說過，或者在他麵前做過放棄的事情。

    放棄，放棄生命嗎，放棄活著嗎。

    蘇合想要問，卻發現周清讓離自己遠了，不是他離開了自己的視線，而是她身子不受控製的往後倒去。

    忽然眼前附過來一片陰影，周清讓焦急地對她說著什麽，門被推開，何嬤嬤和小棗也衝了進來。

    他們臉上都表現的那麽慌張，驚恐，不停的比劃，交談，門一點點的開開合合，是風嗎？

    可她耳邊為什麽像是隔了水呢，除了嗡嗡的回響什麽也聽不到。她的身體麻麻的，軟軟的，不止感受不到地板的冰冷，感受不到摔到地上的疼痛，甚至連勾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隻能用看，看見了門開開合合，簾子甩上甩下，丫鬟婆子們魚貫而入，抬起她，放下她，她身下換成了床，她目及之處是雪青色的帷帳。

    然後，何嬤嬤端著瓷碗，一點一點叩開她的唇齒，將不知名的液體喂進去。她晃了晃神，眼前看到的是夢中給她灌著藥的婦人，她因為抿著唇，藥水順著嘴角往脖頸蜿蜒。

    接著，她眼前蒙上了白霧，她看不見婦人，也看不見何嬤嬤了。但好像是一瞬間，她又看清了，卻是水巷駁岸，是拱橋綠波，是青磚粉牆黛瓦的江南。

    她還來不及思考，一副又一副的畫麵便在她的眼前展開。

    她看見小小的女孩子紮著兩個小辮，蹲在地上仰頭望著前方。一個溫婉恬靜的婦人，側立在江畔。婉轉悠揚的笛聲，在月色下順著江水延綿回響。

    她又看見那個女孩子，亮晶晶的珠花在頭頂閃爍，而她在街巷裏穿梭跑動，擁有紅彤彤的臉和彎成月牙的眼，銀鈴的笑聲灑在了青灰的石板上麵。

    繼而還是那個女孩子，圓圓的臉盤變尖了，身形也拉長了，她渾身裹在素縞麻衣下，睜著眼睛望著槐樹下黑色的靈柩。

    最後，卻是一高一矮的兩道背影，相互攙扶著上了停泊在楊柳樹下的船隻。

    …

    霧氣又迷住了她的眼睛，繼而像是風吹過一般，何嬤嬤擔憂的臉又在她麵前出現了。隻見何嬤嬤撚著帕子，仔細擦去她嘴角多餘的藥汁。

    蘇合不知道怎麽反應，那些畫麵是她從這具身體裏醒來，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原主殘留的意識。

    那是幾近空白的人生，還未曾開始就已經結束。

    苦澀從嘴裏開始蔓延。

    …

    “還燒不燒了？”

    “有些熱，體溫倒是比剛才降了一點了。”

    蘇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見燭光下畫扇和小棗細細交談著，水聲嘩嘩濺起輕微的碎芒，小棗擰了水朝自己走過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唉！”小棗長長歎息了一口氣，看著蘇合。

    蘇合對上她的視線，但小棗就像是沒有看到她蘇醒過來一樣，仍然在擔憂的自言自語，接著將巾子虛虛搭在額頭上。轉身就和畫扇說話。

    怎麽了，我醒了啊？

    蘇合試著開口吱唔一聲，交談的兩人卻像是沒有聽見。她感覺有些違和，但是卻說不出來是為什麽。

    躺著緩了緩神，確定也有了些力氣，她掙紮著手撐在床板上起身，想起小棗敷在額上的巾子，順手便用手去捂。

    卻什麽感覺也沒有。

    帕子呢？

    她垂頭，瑩白的手泛著冷幽的光芒，如同上好的玉石。但她心裏古怪的感覺越來越大，直到談話的兩人全部轉了過來。

    蘇合下意識的對她們點了點頭，卻發現兩人目光冷淡，隨意的掃了她一眼，焦距卻不在她。

    在身後？

    她遲疑的轉過身，女孩子安靜的躺在床上，唇上有些發白，額間，正是剛換上去的巾子。

    違和感一下子便褪去了，隨著褪去的，也是蘇合強裝的冷靜。

    她們看不見自己。

    自己摸不到實物。

    手上能透過光芒。

    床上躺著蘇合！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踉蹌著撲在床上。

    女孩子像是睡著了，呼氣聲清淺，胸膛微微的起伏。

    因為發著燒，麵色有些紅。她顫抖著用手去摸，卻發現穿過女孩子的身體，她摸不到，

    開，開玩笑嗎？

    她哆嗦著又試了幾次，還是穿了過去。她不死心的試著躺下，閉眼，將身子貼合女孩子。

    卻還是不行……

    她睜開眼睛，還是那個自己。沒有軀體，肉眼看不見，聽不見，摸不著的自己。

    她想哭，卻發現發不出聲音，流不下淚水。

    她到底怎麽了？

    她為什麽會離魂？

    蘇合從沒有這麽慌張過，她一直以為重生到女孩子身上，便…

    便代替了女孩子嗎？

    便可以隨心所欲的，依著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嗎？

    腦海裏忽然冒出了這兩句話，蘇合僵在原地。

    顯而易見，她一直便知道自己自私，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這麽自私，這麽的，令人難堪！

    她內心裏還是林佳葶，她重生是為了自己的執念。她不在乎這個女孩子，她甚至直到兩年後的今天才知道這個女孩子的曾經。

    除過基本的信息，她根本就將這個女孩子活在世上的痕跡，給抹殺了。

    她不知道這個女孩子內心裏怎麽想的，來到林府想要什麽，有沒有所求的事情，有沒有對未來有所憧憬。

    她不認同自己就是這個女孩子，她一直將自己當作了局外人，她冷眼旁觀加劇在女孩子身上的遭遇，認為所有的遭遇與隱在女孩子軀體之下的自己無關，除過前世的執念，她什麽也不關心。

    那麽，她要放棄嗎？

    放棄一切，放棄作為蘇合活著嗎？

    她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她由惜命變成混不在意了嗎？

    因為娘親對自己的狠心而絕望了嗎，因為未知的恐懼而要退縮嗎？

    她的執念，她疼在骨髓裏的痛苦，真的要忘記了嗎？

    空虛茫然的感覺一下子席卷過來，蘇合呆呆的看著女孩子。

    她記得，這種離體的感覺，以前曾經有過，早在初回林府見父親的時候，但她當成了夢。

    原來那麽早，就讓自己選擇了。

    是你，不想要我再這麽自私下去了嗎？

    不想要我敷衍了事，再漠視你的生命嗎？

    蘇合心灰意冷，緩緩站了起來，她現在，還能去哪裏呢？

    忽然，她心有所感，扭過頭去，就見床上的女孩子手指細微的動了動。

    她嚇了一跳，昏昏沉沉的頭顱隨即揚起，她直直盯著女孩子，女孩子靜靜躺在床上。

    說不上什麽感覺，她剛鬆了一口氣，無意間掃到女孩子臉上…

    卻對上了一雙睜開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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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我這人鬆懈的很，一放鬆啃存稿，就卡（；′??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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