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坐在窗邊，劈了些繡花的絲線，眼睛有些酸澀，她伸出手揉了揉。

    小碟和小棗兩個丫鬟嘻嘻哈哈說著什麽，肩挨著肩走了進來。

    蘇合隻覺得眼前一亮，一片小小的，如同曼殊沙華般絢爛鮮紅的楓葉被放在素白的絹繃上。

    妖冶，又美的窒息。

    “這個好看吧，要不是小碟帶我過去，我都不知道林府裏還有這麽美的地方呢！”

    小棗嘖嘖驚歎，眯著眼睛說道：“尤其才下過雨，那火紅的葉子就跟被仔細擦過的一樣，在太陽下麵還一閃一閃的，我走在下麵，感覺身上都著了火呢！”

    “要是姑娘想去，隨時都可以讓小碟帶路啊。真的特別好看，而且啊我敢打保票，知道那地方的人絕對不多，七拐八拐的可偏僻了。”

    小碟興奮的點點頭，臉頰透紅。

    當哐！

    繡凳骨碌碌在地上滾過，蘇合站起來。

    “我…”

    她的聲音有些發澀，雖然不大，但兩個丫鬟都聽到了，於是安靜下來看她，聽她說。

    “帶我過去。”她聲音還是沙啞，

    小棗用手背挨了挨小碟的側腰，“現在方便嗎？”

    蘇合輕輕的嗯了一聲。

    “哦，姑娘，我帶你去。”小碟才像是如夢初醒了，連連點頭。又不耐癢的側了下身子，躲開小棗的手背。

    雖然今日沒在下雨，但地麵還是濕漉漉的，丫鬟們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就怕打了滑摔了。

    小棗和小碟自是一陣緊張，一左一右的護在蘇合兩側，像是將她攙著走一樣。

    青石板路還好，可到了蜿蜿蜒蜒一條碎石子的小路上，卻深深皺起眉頭。

    明顯，碎石子更容易將人摔了。

    “姑娘，我方才就摔了一跤，這路可不好走呢。”小棗如臨大敵，拽住蘇合的衣袖，心有餘悸的道。

    “可不從這裏過，要繞好遠的，還不一定能繞對啊，我就隻記得這一條路，怎麽辦啊？”小碟麵有難色，苦惱道。

    蘇合發現，幾人往著蘭汀園的方向在走。這條路走出去，再過個月亮門，就能看見蘭汀園的門頭。

    她感到一種悲愴，或者說哀愁。

    她很久都沒有靠近蘭汀園了，竟然也覺得陌生了，若不是這段路，自己赤腳走過，親自感受過硌疼，驚慌。她已經忘記了。

    而蘭汀園，還是隱在一片鬱鬱蔥蔥之後。她知道了小棗說的人煙稀少是什麽，這裏，已經變相成為林府的禁地了，除了樹和影，除了風和雨，沒有人，再踏足這裏一步。

    她突然不想去了，但一抿唇，又說，“走…”

    但並非如她想的那般，小碟沒有將二人往蘭汀園帶去，而是走到一半，拐到了左邊的羊腸小道上麵。

    泥土淡淡的腥氣混合著草木的清冽鑽進幾人的鼻子之中，小棗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

    撥開參差交錯的樹杈，驀地，眼前便是一亮。

    那是怎樣一種絕色？

    令人心潮澎湃，靈魂激蕩，若喜若狂。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豔漣，絕非最為恰當的表述，蘇合完全形容不出那種感覺，仿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連嘖嘖讚美一聲，都難以開口。

    喧鬧與浮躁在此處被隔離，仿佛有一道叫做結界的屏障，將這裏，與人世浮塵隔絕。

    這裏是仙境，是未曾被玷汙，被染指過的仙境。

    一瞬間的，又不忍心踏進去了。

    但楓的纏綿又在勾引著幾人，秋風吹散的片片紅葉，混雜著塵土與雨水，或腐朽碾落成泥，或嬌豔愈加動人。

    動與靜，天與地，卻也像極了衝天的火光，帶著赴死的決絕，將要卷進那幽冥之獄。

    三十三重玄天和十八層地獄，也隻是在一念之間。

    她仰頭，手覆上眼睛。燃燒的烈火，淒厲的尖叫，腦海裏麵哀鴻遍野。

    果然，自己隻能墜入地獄。

    曾鈺立在樹下，指尖壓下的枝椏還在輕顫，他眼前，全是這個女孩子了。

    她下頜的線條恰當，美的正好。多一分顯得尖利，少一分又覺圓潤。她雙手捂在臉上，隻露出一段雪膩修長的頸部。而在紅楓相映下，隱隱勾勒出誘人的粉。

    細碎的金芒在她身側遊走，翩躚而下的落葉又擋住了她的身形。如同那伊洛河畔的神女，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他心忽然一蕩，腳不經意間踩斷了地上橫著的枝椏。

    蘇合一怔，茫然的看過來。

    又是一汩水色的眸，眼底輕微的泛著紅色的潮意。

    “哭了？”

    他不自覺地挑了挑眉，走過去問道。

    蘇合按了按眼睛，遲疑的搖搖頭。

    “酸。”

    她指了指上方。

    曾鈺嘴角勾起，很明顯的也想起了什麽，方一伸手，蘇合急急就往後退一步，眼睛瞪的大圓，驚恐的看他。

    哧…

    曾鈺用指鬆了鬆發頂的束冠，眼裏露出笑意。

    蘇合察覺到自己想左了，抿了抿唇有些尷尬。

    “你…”

    蘇合想問曾鈺之前來不及問的前世的事情，一開口，餘光掃到兩個丫鬟身上。

    “曾家哥哥怎麽過來這裏？”話一出口，便是這麽一句。

    “困擾了？”

    曾鈺略微皺著眉看她。

    “不，也不是…”蘇合訕訕說道。

    “那就是了。”曾鈺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鼻子。

    “的確，最近碰到的次數有點兒多…”他有些困惑，琥珀色的眸子中閃現出一絲不解。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蘇合喃喃，不知道要怎麽接話。

    “逗你的。”曾鈺輕咳一聲，又低低笑了，“你哥哥三天兩頭跑回家取東西，非要拉著我一起，而這裏…”他挑了挑眉，“在你哥哥院子後麵。”

    蘇合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真見低矮的一道木門和灰瓦白牆掩在樹蔭後麵。

    “可是啊…”曾鈺又微微的歎了一聲：“沒想到妹妹這麽不待見我，真令人傷心。”

    他臉上分明不見一絲傷心，蘇合頭顱垂下，卻真心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還有些愧疚。

    曾鈺沒想女孩子這麽當了真，說什麽就信什麽，有些好笑，止不住又逗一句，“你還真信啊，前世的林妹妹？”

    果然如他所料，麵前的女孩子又漲紅著臉，有些激動的看他。

    …

    等跨步走出了林府，他用手指掐了掐眉心，有些無奈。

    好像越來越，喜歡逗弄小姑娘了。

    可是沒有…愧疚心…

    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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