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便開始下雨，一連幾日都不見太陽，天陰的厲害，昏沉沉的就像沒晴過一樣。

    林府裏來來往往都打著油紙傘，穿過廊下一個個渾身都濕答答的，輕薄的夏衫被風雨卷了起來貼在身上，泥點子濺的老高。

    恨不得飛一樣穿過雨幕。

    但就這樣的天氣，卻總有興致高的，這日雨小了停了那麽一會兒，簷下連成串子滴答半天的雨滴也往下要滴不滴的。趁著這個時候，林府花園裏三三兩兩的就來了些丫鬟。

    因是雨前見著湖邊的荷花像是要開了，丫鬟們心裏惦記要摘蓮蓬。

    果不其然，這番到了湖邊一看，荷葉沿著湖邊兒密密層層，紅紅綠綠翻飛倒映層疊，而那湖中間卻隻有稀稀落落幾株。

    丫鬟們便嘖嘖歎，倒是與人方便了。

    六月是荷月，荷花亭亭玉立哪裏都會常見，不過蓮蓬就新長出來的喜人新鮮，再拖些日子就會老了。

    下著雨，湖水也漲了些，但是在湖邊倒也不怎麽礙事，丫鬟們拿著竹竿夠蓮蓬，你拽我衣衫我拉你袖角的好不熱鬧，一會兒雨大了也沒顧的上。

    直到雨水鑽進眼睛裏受不住了才停下，挎著竹籃子便往回走，商量著將蓮子生食煨湯或煮粥或泡茶…

    小丫鬟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挎著籃子噔噔噔跑到亭子裏麵。

    “曲柳姐姐。”她叫著：“咱們回去吧。”

    曲柳聞言撐起傘，從亭子下走出來，看著丫鬟摘幾支嫩綠的蓮蓬，是個頭小而蓮心略微下陷的。她抽了一株，邊走邊用指甲尖兒掐了掐蓮子，有些硬。

    “旁邊有人說這種小蓮蓬好吃的，也更加新鮮。”丫鬟邊走邊說：“我給她們說了，摘這些蓮子是給夫人用的，她們總不會騙我吧？”

    “那倒不會。”

    到了溫氏主院，曲柳將手上的蓮蓬遞給丫鬟。

    幾個丫鬟端著小杌子坐到主屋外麵的牆根下，躲著雨也在納著鞋底子。

    邊使著針線邊聊天，興起說著沒有抬頭。

    “這雨下到啥時候停啊，也沒個準頭，晚上睡覺怪嚇人的。”

    “是啊，我有好幾晚都沒睡安生了，淅淅瀝瀝的老感覺窗戶邊有東西在敲著。”

    “真我也覺得不對勁，最近心裏麵悶悶的，是和下雨有關係還是和…”

    幾個丫鬟相視一眼，沒接這句話。一會兒又說：

    “我聽說下雨打雷的話給門口丟一把剪子，可以辟邪的。”

    “你這可使不得，萬一沒弄好，招什麽東西了可不得了。”

    “什麽東西啊…”

    又靜了一會兒，丫鬟們壓低聲音：

    “東琴夜裏當值，聽見夫人像是和誰說話呢，她以為是哪個丫鬟，一瞧壓根沒人。夫人定定坐在床上，眼睛還是閉著的。”

    “這還不算啥，我昨兒去屋裏收拾，夫人帳子本來是拉著的，沒一會兒又拉開了，她定定睜著眼睛，一直看我身後也不知道看啥，我覺得很瘮人啊，叫她也不理我。”

    “那位過三年那天本來都能下床了，一回來又不好了…”

    “請了龐太醫，看也沒看出什麽病症，隻有等周太醫回來了…”

    “我其實覺得，這和什麽病沒有關係啊，你們說是不是和那位有關係？”

    “神神鬼鬼的，不信也不得不信。”

    “說起來我回家那天，妗子還問我那位的事呢，問我那位死不瞑目是怎麽回事？”

    “誰又知道…”

    “怎麽又提了…”

    咳！

    曲柳旁邊的丫鬟重重咳嗽一聲，幾個丫鬟便如同驚弓之鳥，四散開不說話了。

    “這是什麽地方，讓你們這麽放肆？”

    曲柳皺著眉嗬斥，“以後再讓我聽到亂嚼舌頭的，去後院子呆著就別前來了。”

    丫鬟們喏喏連聲。

    “夫人醒來沒，怎麽不去熬藥？”

    曲柳問道。

    “夫人好像是要睡一會兒，不讓打攪…”

    “不吃藥了，中午熬的都放涼…”

    曲柳轟著丫鬟，“下雨天可不是偷懶耍滑的時候，那有摘的蓮子，和她去。”

    指了指挎著籃子的丫鬟，推門進去屋裏。

    丫鬟們麵麵相覷，跟著走了。

    屋裏麵燃著安神香，窗屜支開一點，風夾雜細雨從窗欞邊滲進來，屋裏麵水汽蒙蒙的，積在香裏有些潮濕，還有些說不出的沉悶。

    該換熏香了，曲柳心想著，掀開東耳房的簾子。

    許是再安神的香，聞得多了也有了那麽一絲頭疼的，心神不寧的。

    耳房裏有些暗，她初進去還有些不適應，炕上擺了靠墊，軟被，但溫氏並沒有睡在上麵。

    她坐在背窗處的楠木交椅上，雙手擔在椅上，腿略微後縮。

    曲柳便行禮：“夫人，我摘了些蓮子，讓丫鬟們熬些百合銀耳蓮子粥。您再把藥…”

    溫氏一言不發。

    曲柳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大著膽子抬眼，溫氏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她雙目無神，偶爾的眨一下眼。對她的到來仿若未聞。

    曲柳便悄悄直起身子向溫氏走去，輕輕喚了她的名字。但溫氏還是完全沒有反應，也沒有言語，隻有輕輕的呼吸聲。

    就如同熟睡了一樣。

    但她睜著眼睛。

    曲柳身子止不住抖起來，她嚇壞了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辦為好，這時窗外忽然閃過一道銀白閃電，在溫氏的耳發處亮過又沒，接著轟隆的雷聲沉悶如同鼓點，嘩啦啦大雨傾盆。

    溫氏仍然一動不動，無所察覺。

    尖利的叫聲，響徹天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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