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狀似無意的一句話，讓孔維德心弦微微一動，繼而一笑：“如今微臣能入朝為官，一展所長，已是得償所願，此生無憾矣。”

    “無憾？”皇帝定定看著她問。

    孔維德正經點頭：“無憾！”

    皇帝微微一笑，倒也沒再繼續，反而說起了今日朝會上的事兒。就這樣聊了會兒，順便在宮裏解決了午飯，孔維德才被皇帝放人。

    孔維德從宮裏出來，等在宮門外的侍女晨風已快步走了上來，迅速把臂彎裏的灰鼠鬥篷給她披上，又往她手裏塞了個手爐，這才把孔維德扶上馬車。

    馬車裏放著炭爐，爐子上架著一小鍋羊肉湯。晨風麻利兒地盛出一碗遞給孔維德。

    “小姐喝點兒肉湯，暖暖身子。”

    孔維德接過碗，喝了口，有些兒燙嘴，便小口小口抿著，直到把整碗湯都喝了，整個人暖洋洋的，便伸展著四肢往後躺去。晨風眼明手快，將一個軟枕塞在孔維德身後，又將厚毛氈給她蓋上，仔細看過沒有不妥，才放下心來，轉出去囑咐車夫駕穩些。

    躺在馬車裏，就算車夫的駕駛技術再好也免不了顛簸，孔維德壓根兒沒睡著，心裏盤算著孔維真入宮選秀之事。

    似乎從去年萬壽節宮宴上回來之後，孔維真就一改之前對選秀的回避，積極主動讓母親著手準備她選秀的事兒了。不會是維真跟皇上有了什麽首尾吧！

    孔維德立即否定了這種可能性。那日宮宴上，維真一直緊緊跟著她，小心翼翼地與人交際著，就怕初入宮出什麽差錯或衝撞了貴人，為自己招禍，壓根兒沒有機會認識皇帝，更別說單獨相處了。這樣看來，孔維真入宮的目的應該隻是單純地想當皇妃。

    孔維德和這個親妹妹之間感情淡薄，畢竟從小就沒怎麽在一起相處過。一個常年在外求學，一個在府裏的私學受教。

    後來孔維德入朝為官，平日裏都在外院處理公事，至晚膳時分才回後院兒一家團聚，故兩人基本沒什麽交集。說起來，孔維德和家裏的其他兄弟姐妹也談不上有多少手足之情，反倒是和父親孔尚頗聊得來，父女兩人感情極好。

    孔維德回到府裏，已過未時。主子們歇了午覺，下人們也都躲懶去了，二門上隻有個婆子守著。

    看門的婆子見了孔維德，連忙弓腰問好，一臉恭敬，不像對著府裏其他公子小姐們那樣，還能涎著老臉拍馬說笑幾句。

    孔維德身形未頓，一路回到自己的無香院，四個貼身大丫頭，晨風，晨露，晨雨，晨曦，打水，洗漱，更衣，鋪床，一個個圍著她轉，有條不紊，互不幹擾，又能通力合作，默契十足。

    當孔維德終於躺進暖暖的被窩，才感覺到疲憊一**湧上來，閉上眼，很快就沉入黑甜。

    一覺醒來，已是掌燈時分，孔維德揉揉眼睛，剛翻個身，落地罩外就傳來晨風的聲音。

    “小姐醒了？”

    孔維德掀被坐起，出聲喚道：“進來吧！”

    “什麽時辰了？”孔維德看著外麵的天色問。

    晨風一邊兒絞著帕子，一邊兒回道：“剛剛酉時。”

    “竟然睡了這麽久。”孔維德敲敲腦袋，可能睡得久了，頭有些昏沉。

    晨風一邊兒替孔維德更衣，一邊兒道：“太太跟前兒的安媽媽來瞧過兩次，見您還睡著，便沒有進來。”

    “說了什麽？”

    “隻問了您好，別的什麽都沒說。”

    晨曦拿出妝匣給孔維德梳妝打扮，靈巧的十指在柔亮順滑的青絲間穿梭，一會兒就梳了個簡單又漂亮的雙環髻。

    晨曦從首飾盒兒裏挑出一對兒紅寶石蝴蝶簪子給孔維德在兩邊的發髻處固定後，輕聲開口：“昨兒個夜裏，春桃遣了太太院兒裏的萱草跟晨露討花樣子。”

    孔維德輕輕一挑柳眉，從水銀鏡裏看著晨曦。

    春桃是母親身邊兒一等大丫鬟，同時也是孔維德的耳報神。母親那兒的事兒，大大小小她都能從春桃嘴裏得知。倒並非孔維德要做些什麽，隻是母親經常念叨著孔維德年紀大了要趕緊著把她嫁出去。

    自己的婚姻大事，當然要自己做主，孔維德自然要防一腳，免得哪天隨隨便便就被嫁了。

    未等孔維德開口，晨曦便道：“永順伯府嫡長孫滿月，昨兒個太太帶著二小姐和三小姐去吃滿月酒。聽說，後來太太被伯府的二房請了去，二房夫人似乎有意為伯府三少爺求娶您。”

    三少爺？不就是永順伯府二房的嫡次子嗎？孔維德輕輕描著柳眉不禁冷笑，永順伯府沒一個有出息的子弟，又成日裏喜歡擺個勳貴的場麵兒，子弟們多是章台走嗎，鬥雞遛狗之徒，如今隻剩個空殼了，還敢求娶她？

    “太太是何意思？”孔維德問，如今關鍵是看母親如何看待這門親事。

    晨曦聲音更輕了，可還是被孔維德聽見：“太太似乎……挺滿意。”

    孔維德捏著眉筆的手指一緊，頓了頓緩緩放下，看著鏡子裏眉目如畫的容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母親是太閑了，才會把主意打到她的頭上來。

    是時候給母親找點兒事做做了，也得讓母親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可不是能隨意被嫁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