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晨雨耳聰目明，在樓下就聽到他們樓上說笑的聲音了。

    晨雨雙拳握得咯咯作響，忍不住叫衝上樓去，被孔維德叫住：

    “莫要輕舉妄動！”

    雖聽不清樓上之人在說些什麽，但聽其笑聲，再觀晨風晨雨氣憤填膺的模樣，也不難猜出樓上之人在笑些什麽。

    她和皇上的事兒，並未刻意隱瞞，幾乎人盡皆知。如今她被貶至江陰，在外人看來，就是被皇帝厭棄了，丟到這兒來。她早就做好了被人冷嘲熱諷落井下石的準備。如今被笑幾句，也是尋常。

    孔維德很有耐性，在樓下尋了張桌子，跟幾個丫鬟圍著桌子坐下來等著。直到酒宴散了，賓客們三五成群地從裏頭湧出來，經過她身邊時都目露輕蔑。

    龐縣令和幾個同僚則是最後從酒樓走出來的。

    孔維德立即起身，對著龐縣令躬身一揖。她雖未見過龐縣令，卻聽說是個麵白無須的，如今再一看，當中一個身穿七品官袍，皮膚白淨，未曾蓄須的中年男子。想來這就是龐縣令了。

    “下官孔維德見過龐縣令！”

    龐縣令停下腳步，淡淡看著她。

    “嗯！”他鼻子一出氣，哼哼了一聲兒，舉步往前，理都不理。

    孔維德自然緊緊跟著，跟了一段兒，龐縣令掀開轎簾不耐道：“本官有事要辦，你莫跟著！”

    “是！”孔維德應聲兒道，見龐縣令放下轎簾，她給晨雨打了個眼色，晨雨會意，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孔維德帶著其餘之人又回到衙門口。此時，衙門裏的人都知道來的是新任知縣，再不敢怠慢，紛紛從裏頭迎出來，請孔維德等人進去歇息。

    龐縣令可以不把孔維德放在眼裏，他們卻不能，以後還得跟著這位新任知縣幹活兒辦事呢！

    孔維德擺擺手道：“不必，我就在此處等著便成。”

    衙役們怎可能讓孔維德就這麽在門口幹等著，見苦勸未果，便從衙門裏搬出太師椅，條凳之類，讓孔維德一行人坐著等。

    好不容易等到龐縣令他們回來，早已烏金西沉。

    孔維德依舊好脾氣地起身行禮。

    龐縣令依舊鼻子裏出氣目中無人。

    正當龐縣令欲跨入門內，孔維德卻出聲兒叫住了他。

    “龐大人請留步！”

    龐縣令腳下一頓，心裏冷笑：瞧瞧，這就忍不住了，女人就是女人，以為上過龍床就是娘娘了？

    龐縣令回頭看她一眼，不屑地冷哼一聲，轉頭往回走。

    “大人於辦公時間不在衙門裏卻在酒樓大擺筵席宴請賓客，衙門裏除了一個看門兒的老翁連個衙役也無。卻將為官操守至於何地？”孔維德淡淡開口，聲音不緊不慢。

    “下官手捧調令先趕至衙門，再前往酒樓，又回到府衙，龐大人俱視而不見，拒不交接！不知是何緣由。”

    繼而又道：“散席後，在下回到府衙，龐大人可知在下於此處等了多久。”

    龐縣令終於轉過身來，正視孔維德，白淨無須的臉上，細眼微眯，透著冷光。

    “不過是讓你稍等了片刻，你便等不得了？連這點耐性都沒有，何以為官，何以為一縣之令！”

    孔維德淡淡一笑：“倒並非等不得，而是龐大人一去兩個時辰，且非出去公幹。而是直接回了府上，將賓客禮物一一搬回自己府邸。”

    此時晨雨近前，恭敬地將一份兒單子遞給孔維德。

    孔維德接過單子看了一眼，便朗聲讀了起來。

    “王員外贈翡翠鐲子一對兒，白銀三百兩；郭主簿贈湘綢二匹，蜀錦一匹，絹紗二匹，杭綢二匹；趙山嶽贈白玉觀音一座，白銀五百兩……”

    孔維德才念了個開頭，龐縣令就勃然變色，大聲喝道：“住口！”

    他驚懼不已，抖著手道：“你，這……這是從哪兒得來的！”

    龐縣令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孔維德手裏竟捏著他的禮單兒。

    孔維德把禮單遞回給晨雨，慢條斯理地抻抻衣袖，微笑著道：“龐大人眼目下似乎更應該關心這份兒禮單接下來會到誰的手上。”

    龐縣令陰著臉看著孔維德，臉頰肌肉微微抽動，許久才冷聲兒道：“倒是小瞧了你！”

    孔維德嗬嗬道：“不敢！”

    “你覺得自己能保得住這份兒單子？”龐縣令陰測測道。

    “嗯，這倒是個問題。”孔維德點頭，轉而對晨雨道，“這份兒單子可得給本官看好了！”

    “是！”晨雨恭敬領命。

    龐縣令見對方隻是個小丫頭片子，根本不放在眼裏，對身後的衙役一使眼色，衙役得令會意，衝出來兩人，伸手就朝晨雨抓去。

    眾人也未見晨雨動手，連身形都沒動一下，那凶神惡煞，身材魁梧的兩名壯漢就倒在地上，哀哀痛叫。

    其他人都看傻了眼兒，龐縣令更是驚懼不已地看向孔維德，沒想到一個被貶之人，被皇帝從京城遠遠打發來的棄婦，身邊兒居然有如此高手。再往深處一想，龐縣令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試問有哪個七品縣令身邊兒會跟著如此高手？且不知像這樣鬼神莫測的高手還有幾個呢！縱觀整個常州，哪怕是知府大人身邊兒的護院兒都沒這種身手的。

    抬眼兒一瞧，下人裏頭站著個清秀的小子，分明就是個太監。

    龐縣令老家在京城，頗有些見識，特別對滿大街出來公幹的太監那是一看一個準兒。

    試問又有哪個官員就任，身邊兒還帶著太監伺候左右的？

    別說七品芝麻官兒沒見過，就是當朝一品大員也沒這份兒體麵！

    這麽來來回回一想，龐縣令的臉色立馬兒就變了。

    “嗬嗬嗬……孔大人莫見怪，在下剛才隻是跟大人開個玩笑罷了，得罪之處懇請大人海涵！大人千萬莫怪莫怪啊！在下給您賠個禮兒！”

    說著當真兒就給孔維德作起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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