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為了這套回遷房，劉榮硬是咬牙賣了小紅樓，加上從牙縫裏省出來的幾萬塊錢，從開發商手裏買了這套三室一廳。七十多平的房子，麵積雖然不算大，但格局很好，又是一樓，把陽台打開正好可以開間小超市。老話常說，家財萬貫不如日進分文，劉榮對此還是很滿意的，平日裏打理超市雖然貪黑累點，但她知足，她現在就指望著用這間小超市出菜，期盼著把她大孫兒送進名牌大學去讀書。

    架子上擺放的香煙剛剛清點好，門外忽然湧進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領頭的老太太穿著一身棕灰色的衣服，不言苟笑的臉環視四周，不屑的撇了撇，她胳膊上帶著鮮紅的大袖標，上麵明晃晃地寫著‘計生委’三個大字，身後跟著一群人，明知道超市裏放不下，還是三三兩兩的硬往裏擠，裏三層、外三層的把超市圍了個水泄不通。

    你們……”計劃生育委員會，他們這是想要強製小玫去打胎啊。

    劉榮心裏咯噔一下，帶笑的臉微沉，想到蘇玫肚子裏那個已經成形的大孫子，她心如刀絞，恨的牙根酸痛，幹癟的眼裏流出淚水。小君眼瞅著奔四十的人了，兩口子好不容易盼來個帶把接戶口本的男孩兒，這幫殺千刀的，是想讓她們老於家絕後啊！

    領頭的老太太掃了劉榮一眼，高揚著頭，短粗胖的手指點著胳膊上的紅袖標，“咱們也不是不講理的，沒有那鬧事的意思，你讓你兒媳婦蘇玫出來跟咱們去趟省婦幼保健院，也就一天的功夫，啥事都辦的妥妥地，也省著我們總是上門，耽誤了你的生意。”

    劉榮掐著腰，朝地上狠唾一口，“我呸，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看你們是吃飽了撐的，我兒媳婦去鄉下走親戚去了，不在家，你們願意等就等，上門口等去。”說著，拿起門邊的掃帚，往領頭老太太的腳底下掃去。

    誒，你這老婆子咋這麽不講道理，咱們好聲好氣的跟你說，聽不懂是咋的？”

    咋滴，大清早上門，你們好有理了啊。”

    老太太臉色澀然，想到一道早就上門堵人，心裏多少有點理虧，“老姐姐，我們也是公事公辦，沒辦法啊，你也知道，計劃生育是國家的重大國策，現在都是一對夫妻一個孩兒，你家要是非要留下這個孩子，除非是少數民族。”

    劉榮握著掃帚，一馬當先的擋在門前，眼裏是滿滿的防備。

    老太太抿著唇，輕蔑的瞥著劉榮，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家庭婦女，不看新聞，不學習，整天圍著鍋台轉，難怪覺悟這麽低。

    要她說啊，趁早把那個孩子打下去，既保住了單位，又不違反政策，還有什麽好想的呢，磨磨蹭蹭地真是好心喂了狗。老太太是個急性子，看不得劉榮這猶豫不決的模樣，她張張嘴，剛想開腔，胳膊就被身後男子拽住。

    男子上前一步，衝劉榮微微點頭，態度很是和藹，“嬸子，我們是線材廠的領導，單位對於蘇玫懷孕這事非常的關注啊。”男子頓了一下，繼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道:“計劃生育是項國策，作為國民，咱們都應當遵守，除非……”

    除非什麽？”隔間的門被推開，輕靈的女聲從裏麵傳了出來。

    男子轉過頭，看到說話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長得很好看，就是不怎麽有禮貌，屋裏這麽多人在，也不知道問聲好。不過，孩子又不是他家的，好壞跟他也沒有關係，隻是可惜了這麽好看的孩子，投生在這樣蠻不講理的家庭。男子瞥開眼，忍著脾氣沒有當場發作，他微微蹙眉，對於麵前這個隨便插話，不懂事的孩子沒了什麽好感。

    二選一，除非蘇玫不要工作，那這個孩子就不歸我們單位管了。不過，你們也別意氣用事，單位雖然不景氣，等退休的時候也算有份保障，要是非要這個孩子，以你們的家庭狀況，受累是少不了的。”男子也不想墨跡，幹脆直奔主題。

    領頭的老太太挪過來，握住劉榮的手，“大妹子，單位沒了還不算，你們還得繳罰款，繳社會撫養費，要不然，這孩子還是保不住。”

    依她看啊，這孩子來的就不是時候，幹脆打了算了，那還有啥好猶豫的呢。自古以來，她就沒說過，那胳膊也擰不過大腿的事！

    劉榮抽回手，神色間有些恍惚，工作是一輩子的事，讓她這個當婆婆的如何跟兒媳婦開口，告訴她孩子得來不易，讓她放棄工作？可她有什麽權利做主，她現在活著還好說，能賺一分是一分，多少都能給他們攢著，可她要是兩腿一蹬死了呢。小玫豈不是連個退休金都沒有，往後的日子該咋過，難道也跟她一樣，守著這個小超市過活？

    不行，做人不能這麽自私！

    曉媛，你去……你去扶你媽媽出來，就說，就說我找她。”劉榮踉蹌著上前，咽下苦澀的淚，把於曉媛往隔間推。

    於曉媛握住劉榮的手，安撫的拍了拍，“奶奶，你去坐會，放心交給我。”

    她，她還是這個孩子呢，怎麽麵對著滿屋如狼似虎的人。劉榮不同意，更加不放心。她雖然舍不得那未出生的孩子，可曉媛也是從小被她捧在手心裏，千嬌萬貴長大啊。

    奶奶，放心吧。”於曉媛的聲音不大，卻神奇地撫平了劉榮煩躁的心。

    那，那你自己注意點，別跟他們吵架，好好說。”

    於曉媛扶著劉榮坐下，微微點頭，“嗯，我知道！”

    不行，不行，奶奶陪著你。”

    不用，奶奶，相信我！”於曉媛嘴角含笑，水眸直視著劉榮，小手在她胸口不住的撫摸，自從爺爺過世，奶奶就患了心髒病，平時沒有大起大落倒也還好，吃點藥多少都能緩解病情，倒也相安無事。

    瞧著劉榮捂著胸口氣喘籲籲的樣子，於曉媛的眸色又深了幾分，她倒了水，取來藥，喂給劉榮吃下後，這才轉頭看了過去。

    各位，這裏是做生意的地方，不如我們外麵說，我請各位喝茶。請……”於曉媛眉眼含笑，微微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