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毛丫頭一個，牙口都沒有長齊就想學著別人談判。老太太撇撇嘴，對於這種沒有家教的孩子頂看不上，可不知怎麽的，鬼使神差就同意了她的提議，傻傻的跟了出去。

    於曉媛在前麵走，一行人就在後麵跟著，拐個彎，到了一處環境清雅的茶樓。

    這，這是……

    ‘陸羽茶樓’這麽高檔的地兒，聽說一杯茶都要幾十塊，哪是他們貧民百姓來得起！老太太傻了眼，一動不動的停了下來，抬起頭，看著上麵金光閃閃的牌匾，暗自咋舌。

    丫頭，你是要帶我們去哪兒啊？”不是研究她媽媽的問題，怎麽跑到茶樓來了。

    老太太身後的男子低著頭，眼中晦暗不明。

    清茶，正適合待客。”於曉媛淡淡一笑，扭身進了茶樓。

    陸羽茶樓離於曉媛家回遷的小區不遠，舊址正是蘇玫娘倆賣瓜子和茶水的橡膠八廠俱樂部，田家大院拆遷不久，於曉媛就讓楊磊把這裏買了下來，花了大價錢重新裝修，開了這間陸羽茶樓。

    別看地址偏僻，如今的陸羽茶樓在春都城乃至整個濟源省都有名，就連文化協會裏那些附庸風雅，自命不凡的學者都上趕著過來喝一杯。

    於曉媛進去沒多久，一群西裝革履的黑衣人湧了過來，把計生委和線材廠的一群人團團圍住，不言不語，背著手，靜靜的看著一行人。

    你們幹什麽，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剛才還閑暇悠然的男子頓時緊張起來，結結巴巴的往後躲。

    我們是蘇玫單位的領導，你們可別亂來。”

    廠長知道我們過來，要、要是出了啥事，你們可都跑不了。”

    麵對一群凶神惡煞的壯漢，線材廠一行人膽怯心顫，沒有底氣的大聲叫嚷著，引得路人連連回首。

    諸位，請……”茶樓的經理輕輕揮手，謙遜的彎腰。

    老太太清咳一聲，裝模作樣地拽了拽胳膊上的紅袖標，背著手，昂首挺胸地進了茶樓。嘖，還工廠領導呢，瞅那一個個的損色樣，都不如她們計生委的娘子軍，哼，窩囊廢！

    高山流水，小橋獨木，清雅的古箏，綿遠的茶香，陸羽茶樓就仿佛一座世外桃源，淡淡訴說著曆史的悠長。老太太和線材廠的一行人被眼前的一幕震懾，傻愣愣的呆滯著，進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杵在門口。

    經理垂下眼，微微側身，“幾位，請吧。”

    去，去哪兒？”老太太神情恍惚，硬挺著咽下心裏的恐懼。

    老太太，您別緊張，咱們這是茶樓，不是那謀財害命的場所。”經理微微一笑，瞥了旁邊的領班一眼。

    領班輕頷首，踩著高跟鞋，含笑走了過來，“幾位，樓上落鳳亭請。”

    老太太和男子對視了一眼，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落鳳亭裏，於曉媛閉著眼，悠閑的倚在藤椅裏，食指輕叩桌麵，耳邊是潺潺流水，箏聲悠悠。

    於總，客人請來了。”

    嗯！”

    貴客，請！”領班側身。

    老太太一馬當先，帶著計生委的幾個人，大刀闊馬的往前走。右腳進門，頓時傻了眼，如果說剛才一樓的裝修讓人咋舌，那麽麵前的落鳳亭就隻能用奢華二字來形容。

    黃花梨透雕的鸞紋玫瑰椅，雕花細木的貴妃榻，紅木繡有青竹的四條屏，小葉紫檀的多寶櫃，還有牆角燃著香料的敞口蓮花印香爐。每一樣都價值連城，哪怕是在沒有見識的人，麵對這些古物，心裏都忍不住發怵。

    我們，那個，還是說說蘇玫吧。”男子幹巴巴的開口，笑容裏有著尷尬。剛才上樓的時候，他聽見茶樓的那個經理喊於總，換言之，就算這家茶樓不屬於蘇玫女兒，她在這裏也一定占有股份。

    哎，這回他們可算遇到紮手的了。

    於曉媛手指微頓，屋內的箏聲消散，她輕輕抬眼，上下打量著男子，“這位，怎麽稱呼？”

    我姓崔，崔城，他們叫我大崔，你叫我崔叔就行。”男子咽了咽口水，悔的腸子都青了。

    他在單位一向以機靈會看眼色著稱，這麽大的大腿在麵前放著，他怎麽就沒看見呢，瞎，真是瞎啊！

    嘖嘖嘖，你瞧瞧這氣場，這架勢，哪兒能是個什麽都不懂，沒有家教的臭丫頭，說她是殺伐果斷，氣勢高貴的世家小姐還差不多。哎，要是知道她有這麽大的身價……

    呸，他咪的什麽眼神！

    於曉媛勾唇輕笑，指了指旁邊的黃花梨的雕花椅，“崔叔，坐吧。”

    男人受寵若驚，哎哎的點頭，兩隻手稀罕的摸著椅子。黃花梨，這可是黃花梨啊，他在電視上看到過，據說一木千金啊。

    於家丫頭，老太太我姓曹，你可以叫我曹奶奶。”看到崔城坐下，曹老太太也不甘示弱，上前介紹了一番，坐到了另一個雕花椅上。

    領班是個極會看眼色的人，瞧著於曉媛不冷不熱的樣子，她也收起了笑，雙手疊加，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

    於曉媛手指輕抬，古箏聲再起，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啄一口，閉著眼，倚進了身後的黃花梨雕花椅裏。

    弦音清明悠遠，蜿蜒曲折，似有繞梁三日而不絕之勢。如曹老太太這般不懂樂理之人，也能從中聽出幾分哀愁，幾分身不由己。

    丫頭啊。”曹老太太輕歎，“我們是照章辦事，沒有為難你們的意思。”

    如果蘇玫家真像表麵上那樣，這事也就好辦了。可是現在，人家不管是財富還是地位，跟他們這些小老百姓明顯不在一個高度，別說是超生一個孩子，就是超生十個孩子也養得起。更別說什麽撫養費，罰款了，隨便扔出去仨瓜倆棗的都夠普通人家吃喝一年的了。

    我知道。”於曉媛抿了口茶，眼睛瞟向門口的領班，“給貴客上茶。”

    領班眼神閃爍，衝曹老太太一行人頷首，“貴客稍等。”

    誒，不用，不用，哪兒能讓你破費。”曹老太太連連擺手，眼睛卻跟著領班下了樓，瞧見於曉媛看來，她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這些年到處抓生育，得罪人的活都讓他們幹了，沒權沒勢的老百姓也沒啥見識，帶著單位領導上門，隨便糊弄幾句，嚇唬一下也就乖乖聽話墮了胎。蘇玫的家底他們早就打聽清楚了，家裏老老少少都在線材廠上班，沒啥大本事，娘家一個爹，婆家一個媽，日子過的緊巴巴的，諒她也不敢不聽話。

    哎，早知道這麽棘手，打死她也不來。不過，這趟也沒白來，她曹玉珍活了這麽多年，這回可算是漲了大見識了，等回去碰到老姐們兒，她也可著勁兒的吹吹牛。

    於曉媛輕笑，眉眼淡淡掃過，一切盡收眼底。

    於總。”領班站定，手指在門上輕叩。

    進來吧。”

    領班雙掌輕擊，身後走出一排身穿藕粉色旗袍的女孩，每人手中端著一個托盤，前三個托盤上放著茶具，瓷壺，後三個托盤上則放著厚厚的現金。

    給客人上茶。”於曉媛隨手一指。

    領班再次擊掌，旗袍女孩有序上前，如古代仕女般緩緩福身，托盤上的茶具一擺，洗茶，煮茶，斟茶，動作行雲流水般優雅迷人。

    崔城打眼一掃，心裏暗暗的咋舌，他沒注意那些女孩的動作，隻看到了那托盤裏的現金。剛才細細一數，三個托盤少說也有十幾萬。有錢人就是大手筆，這些錢都能買幾套房子了，這是，要把錢給他們？賄賂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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