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琴上居然刻了一叢叢的杜鵑花，真是漂亮。這些花以前是沒有的，大約就是君安無聊的時候刻的吧？

    我伸手去摸這些凹凸不平的花，感受著君安在這漫漫的日子裏的孤寂。是啊，這些年來，他一定很苦吧？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連自己，都不算是完整的。不知道他是怎樣熬過這些年的。

    其實我和他，也不就是在杜鵑林裏過了三天兩天的，我也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而已，他又怎麽覺得我和他有那麽深的牽掛呢？何況當初我還是要給他和薑氏姑娘配親的。他又何苦的，非要等我這麽多年。

    君安的手在琴弦上靈活地動著，居然是一首離別歌，內容是說一個壯士要去刺殺君王的。這時，君安又皺起了眉頭。他看著我，眼裏似乎在訴說著什麽。

    我詫異地看著君安，我以為他還會彈《鳳求凰》的。隨著琴弦的震動，我仿佛看到了一幅又一幅波瀾壯闊的畫麵。

    “其實死亡是怎樣的感覺？”我忽然問道。

    君安的手頓了下來，他一臉詫異地看著我，然後他失笑了出來。

    我看著君安，他真好，如果是鬼月仙的話，一定會瞪著我，冷冷地不說話。看著君安，我也笑了出來。

    這時，君安像是鬆了一口氣，他揉了揉我的頭發，他笑著說道：“就是希望可以多留一刻在你的身邊的感覺啊。”

    微風從窗口吹了過來，拂在人的臉上，真讓人舒服啊。陽光灑在門檻上，一縷一縷的陽光仿佛在跳舞一樣。

    我趕緊問君安：“要不要關門？”

    君安笑了出來，搖了搖頭，說道：“不用的。”

    我詫異地看著君安，在想他真厲害。“你笑得真好看。”我趴在桌子上，看著君安說道。他笑起來就像是那門口的陽光一樣。

    聽到我的話，君安的眼睛彎成了月亮，閃閃發亮的，他開心地問道：“真的？難得你喜歡。”

    我點了點頭。誰笑起來都很好看的，不是嗎？

    “他笑得好看嗎？”君安又看著我問道。

    “呃……他很少笑。笑起來的時候，好像是誰欠了他一樣的。”我想了想，回答道。

    “他高，還是我比較高？”君安又問道。

    “你高一點點吧。”我在心裏度量了一下，說道。

    君安“哈哈”笑了出來，漸漸地，他越笑越大聲，連眼睛都濕潤了起來。

    我挺直了腰，看著君安，感覺他的苦。

    我伸出手，摸著他的臉。他的臉很冰，很涼，就像是好久都沒有人進去過的房子一樣。

    我挪過了一點，讓君安的頭靠著我的肩膀。是啊，我剛才不該問他死亡的感覺是怎樣的。

    “你要離去嗎？我可以幫你的。”我摸著君安的臉問道。

    君安卻緊緊地抱著我，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問道：“如果我離去了，他會怎樣？”

    這一次到我無話可說了。

    “你給我一副軀殼，然後他因為失去了一半的靈魂，最後我重生了，而他就會死掉。是嗎？然後我就可以吞噬他的鬼魂？還是說，我們會成為兩個的人？兩個隻有一半靈魂的人？”君安的臉窩在我的脖子上，問道。

    “不知道。我沒試過。隻是隱約覺得，或許我可以這麽的做。”我看著古琴說道。

    “真的？”君安抬起頭，看著我問道。他的眼裏有著期盼。

    在君安的目光中，我遲疑地點了點頭。話說，現在他可以挪開一點了嗎？

    君安的臉慢慢地靠了過來……

    我忽然想起了，我曾問過鬼月仙，他這麽高，我這麽的矮（相對他來說），他老是彎著腰來遷就我，他的腰不痛嗎？

    我看著君安單薄的嘴唇，我想啊，我要不要一巴掌過去？但是他不是曾說過，叫我不要再打他的嗎？

    我眨了眨眼睛，君安的嘴唇便印在我的嘴上。我睜大眼睛看著他，發覺君安的眼睛也是睜大的。

    這時，門被踢開了。

    我看過去，一身黑色衣服的男子正張狂的站在門口，一臉憤怒的看著我。好像是和我有多大的仇恨似的。

    我再回神的時候，君安已經消失了。

    我左看右看，最後看著那橫琴，心裏一陣發慌。我還有好多的話，要和他說呢。他怎麽能就這麽就走了呢？

    淚水開始不受控製的滑下我的臉。我曾經無數次的想過我們重逢的畫麵，也無數次想過我送他去“投胎”的畫麵，但都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我們不過就是再見了兩個時辰而已。我還有很多話要和他說，我還有很多的話要問他的。問他，這些年來，自己一個在畫像裏，在杜鵑林裏，他有沒有覺得快樂過……

    我淚雨朦朧的看著門口黑色衣衫的男子，都是他不好。他來了，君安就走了。

    君安又去哪裏了？我們還能見麵嗎？

    我把頭撇開，不看門口的男子，是的，他是鬼月仙。我知道，這一次的是鬼月仙。

    我一邊看著古琴上的杜鵑花，一邊流淚。

    鬼月仙也把頭撇到一邊，鼓著臉站在門口不說話。

    我趴在琴上，摸著上麵的杜鵑花。

    “矯情。”鬼月仙低聲地說道。

    想到君安有可能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我站了起來，走到外麵。這一次，我一定會找他的，不管他在哪裏。

    “去哪裏？”鬼月仙一把抓著我的手問道。

    “找他啊。”我一副理所當然的說道。

    “幹嘛找他？”鬼月仙一副委屈地表情看著我問道。

    “就是想找他啊。我就不能多見他一下下嗎？”我反問道。怎麽就是不能跟這個人溝通呢？

    “我殺了他。”鬼月仙直直的看著我說道。

    我看著鬼月仙，他傻啦？君安本來就死了，他殺什麽的。而且，君安就是他，他就是君安……我回頭看著門外，就往外麵走出去。

    鬼月仙卻扯著我的頭發，我吃痛停了下來。

    “痛的。”我皺著眉，回頭看著他。他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

    “他回來了。”鬼月仙看著我說道。

    我還打算出去，但是聽到鬼月仙的話，懵了一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詫異地看著鬼月仙。

    我上下的看著鬼月仙，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臉，感覺很是怪異。我仔細地看著他的臉，想找出他和君安不同的地方。

    “怎麽了？我長蟲了？”鬼月仙靠了過來，不滿地看著我說道。

    “假的吧？”我疑惑地看著鬼月仙確認道。

    “真的。”鬼月仙沒好氣的答道。

    “真是真的？”我又問了一次。

    “是的。他回來了。”鬼月仙又重複答道，說著，他的左手握起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我疑惑地看著他的左手，然後又看看門外、古琴，最後又湊近他的臉，仔細地看著。

    鬼月仙吞了一下唾液，然後說道：“看夠沒有？”

    “他還能出來嗎？”我輕扯他的臉，問道。

    “你有什麽，對我說就好了。”鬼月仙看著門外的樹葉說道。

    我在心裏“嗬嗬”地笑道，然後往後退了一步。這感覺很奇怪。這我麵前的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我自己的分不清了。那他自己分得清嗎？

    “你娘是誰？”我問道。

    “你傻啦？”鬼月仙看著我，他傲慢地反問道，見我還看著他，他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杜覓鈿，我娘的小名。”

    我看著小竹屋的屋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誰？你娘？君安的娘？還是重臨的娘。”

    鬼月仙瞪了我一眼，說道：“同姓不婚。我一直都是姓杜的。我這一次是跟著我娘姓的……”說著，鬼月仙自己都不說了，看著我不說話。

    我聽到他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看吧，他自己說著說著都亂了。

    看到我笑，鬼月仙也跟著笑了出來。

    “能不能讓他出來，我還想和他說說話。”我看著他，商量道。

    “不行。”鬼月仙冷冷地拒絕我道。

    我把頭靠在他的胸前，再一次請求道：“求求你嘛。”

    鬼月仙順勢抱著我的腰，說道：“不行。他出來了，我會想殺了他的。而且啊，他已經融入了我的身體裏。以後我們就是一個人了。從今以後，重臨是我，君安也是我。”

    聽到鬼月仙的話，我想往後退一步，但是發覺他的手勁很大。我往後彎腰，就想離他遠一點。就說了，這個人不能太靠近。

    “為什麽要讓他親你？”鬼月仙看著我問道，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

    我看著他，話說，我自己現在都覺得很淩亂的！君安明明就是他，但是看著君安我又覺得他們不是一個人。現在君安回到他的身體了，我又覺得好像有著誰一直看著我的一舉一動似的。

    我看著鬼月仙，就覺得怪怪的。

    “他是怎麽回到你的身體的？就是一團青煙嗎？我剛才顧著看門，沒看清楚。要不，你讓他出來，我再看一次。”我避開鬼月仙的臉問道。

    “這個，你就不要問了。你會不開心的。”鬼月仙抓著我的臉，又親了下來。這一次的，比君安的要熱烈。

    不知道為什麽，淚從我的臉上滑了下來。

    －－－－－－題外話－－－－－－

    這幾章寫得真紮心。

    戰爭的把自己虐到了，重逢的寫到自己都精分了。不知道為什麽設了一個這樣的坑，真是坑啊。算了，這一次總算是把君安給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