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臻涼的生物鍾很準，每天清晨的同一時刻都會慢慢醒來，今日也不例外，唯一的不同是——她睜開眼，躺在床上，良久良久，沒有動。

    眼前不再是晝夜不分的黑色，而是多彩的亮色，明媚溫暖，她的白色寢衣、花紋簡潔美麗的薄被、淺金色繡薔薇的紗帳，以及紗帳外朦朧的房內擺設……視線所及，是豐富飽滿的畫麵，而不是單一絕望的灰暗。

    雖然謝臻涼以鬼魂姿態在這片陌生空間裏遊蕩了一年，又做了近一個月的相府二小姐，但在此時，她才真正覺得，她的命，活過來了。

    久違的踏實感。

    她在睜眼的那一刻甚至恍惚地以為，她還是現代的謝臻涼，謝氏一族，風華絕代、受盡萬千寵愛的小公主。

    清純又豔麗的桃花眸，彎起惑人心弦的美麗弧度，眼底流轉著一片澄澈的瀲灩水光，純粹而溫暖，緋色的潤澤雙唇翹起，漾開一抹大大的笑容，像盛開的曇花，一瞬間的傾城顏色驚豔流年。

    ……

    謝臻涼的眼眸上覆上了一層白紗，遮擋住了眼中的神采，綠芙和舒玥問起，她隻說眼睛不舒服，見風就疼，二人要請大夫來看，被她擋了。

    她避開所有人，翻閱了這裏的醫術和藥典，結合自己的經驗和知識，用了兩日一夜的時間製成了能改變眼睛顏色的藥液。

    每日滴上一次就可，灰白液體的效果與她眼瞎時的狀態一樣，而且用了幾日後，謝臻涼發現對眼睛幾乎沒有損害……

    謝臻涼的靜水院裏日日平靜，甚至平靜得可怕，見謝重隻能她親自去找，他一次未曾來過，趙曼一如既往，一年來找她的次數屈指可數，謝瓊華因為及笄禮的事，也未曾來過，而以她馬首是瞻的小姐們更不會來，至於府中的少爺們更是拿她當空氣。

    原主十三年裏過得就是這樣的日子，餓不死也凍不死，但人精神上所承受的折磨更能摧毀一個人，若非原主心性堅韌，甚至天生就有樂觀傾向，早就瘋掉，不知道哪天就會找個黃道吉日，一條白綾了結自己。

    原主很小的時候，身邊最親近的人是奶娘，卻在她三歲的時候，不知道犯了什麽事被趙曼的人活活打死，當著她的麵，毫不避諱；

    貼身照顧她的侍女，在她耳邊日日灌輸眼盲之人天生卑賤的話，隻配苟且偷生，原主變得自閉甚至自卑，侍女完成該做的事，匆匆離開，避她如避瘟神，更不要說與她講話。

    她身邊的人留不住，往往在她已經適應的時候，一個月、三個月、或者半年、這些人會突然離開，甚至莫名其妙的死亡……她心中的恐懼和絕望一日勝過一日。

    整個府中，原主耳邊聽到的最多的人，是謝瓊華，聰明美麗，惹人喜愛，吃穿用度都是頂尖的，是相府的驕傲，相爺多麽疼愛她，夫人拿她當掌心寶，要什麽給什麽，少爺們變著花樣的寵她開心……

    她們說完這些還不夠，還拿她來比較，瞎子一個，是廢物是恥辱，竟然是謝大小姐的親妹妹！？

    原主看不見她們譏誚鄙夷的神情，卻分辨得出她們充滿惡意和敵意的語氣，心如死灰。

    十三年，幾千個日日夜夜，原主一個人，悲涼絕望地活著，人活著卻心死。

    這種狀態被打破，大約是在一年前，也就是謝瓊華重生的時候，一向忽略冷落原主的她，竟開始頻繁地來陪伴原主，在外人眼裏，不，準確的說，是在謝重眼裏，謝瓊華對原主無微不至，疼愛非常。

    但在原主眼裏，謝瓊華隻是在她飽受璀璨的心靈上，繼續下猛藥，狠辣而無情。

    原主裝作呆傻，裝作反應遲鈍，不懂的樣子，任謝瓊華用語言傷害她，她的心如刀割，滴著血，無人聽見。

    受謝瓊華指使的兩個庶女，經常會偷偷跑來她的院子，絆倒她，用水潑她，拿石子扔她，甚至在她床上的被褥裏藏亂七八糟的是東西……

    她忍了，因為沒人會為她出頭，沒有任何人。

    原主的記憶像開了閘的洪水，在謝臻涼刻意的回想下，異常清晰，她閉眼輕歎了口氣，她佩服原主的心誌，同情她悲慘的命運……但，不認同她的毫無作為。

    原主的眼瞎，可以說奠定了她悲慘的一生，麵對來自各處的惡意，她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謝臻涼想起了府中唯一會保護她的謝重，這麽多年，他終究是疏忽了她，原主隻是表麵過的‘好’，而這份表麵，卻是來自他倚重的正室夫人。

    “嗬……”

    謝臻涼澄澈明媚的眸底，一道利芒劃過，欠了原主的，就是欠了她謝臻涼的。

    她做人的原則，有恩必還，而——眥睚必報。

    －－－－－－題外話－－－－－－

    嗯，相府虐渣大戰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