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爺在這裏,你就隻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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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臻涼話落,依舊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半眯起眸子,再次凝神感知了一下,除去暗中隱匿的幾人,察覺不到一絲澹台無昭的氣息。

    難道他出去了?

    謝臻涼狐疑地想,那她換個時候再來好了,想著,邁步離去,又從窗戶翻了出去。

    不多時,從臥房的橫梁上,飄下一抹白色身影,落地無聲,那人微抬起手,柔軟如雲絲滑如綢的寬袖自他身側展開,銀色繡紋精致繁複,細微之處亦毫無瑕疵。

    一道氣勁自他指間飛出,床兩側被勾起的黑色紗帳緩緩落下,他抬腳,看似隻邁了一步,人卻瞬間到了五米之外的床上,而紗帳,剛好完全落下,密合在一處。

    澹台無昭背靠在身後高高疊起的錦被上,姿態散漫,不羈中透著狂野,健美筆直的雙腿,一條平放,一條屈起,修長有力的手臂隨意地搭在膝頭,額頭一側的墨色長發淩亂而性感,淺金的狹長鳳眸涼薄而陰冷,於黑暗中慢慢闔起,小扇般的長睫輕如鴻羽,隨之垂落。

    “呦,澹台世子,你睡覺喜歡這個姿勢呢?”

    伴隨著女子揶揄清靈的聲音,一道柔和的光亮猝不及防地照進澹台無昭還未閉上的眸底,黑羽般的長睫一動,忽而掀開,一雙美如燦陽的金瞳撞進謝臻涼眼中,漠然睥睨的冷光仿佛具有強大的穿透力,重重地壓在人心頭,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而一手撐腰,一手半舉著一顆小夜明珠的謝臻涼正隔著黑色紗帳,毫無所感地看著他,唇角的笑容輕鬆愜意,“嘖,看世子你這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眸,定是沒有睡意了,那正好,我們聊聊天。”

    澹台無昭輕嘲一聲,嗓音低沉,磁性有質感,“聊天?你是在邀請?嗬,爺給你兩個字:拒絕。”

    謝臻涼絲毫沒有被打擊到,麵色如常,心中很是明白,他要是好搞他就不是澹台無昭了,攻克難題,她一向有耐心,嗬嗬一笑,“沒事,你可以不說話。”

    “你不讓爺不說話幹什麽讓爺聽你說話?”

    澹台無昭立即回了她一句,聽起來繞口但十分有邏輯。

    謝臻涼挑了眉頭,決定不跟他在這個事兒上繞了,他存心要找茬,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有懟她的下一句,從他明明在房內卻故意不現身見她的舉動來看——他的心情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她而起,最好不是,因為那還好辦些。

    謝臻涼對待澹台無昭很和善,眼神真誠,笑容到位,口吻親切,“爺,你英明神武,說什麽都是對的。”

    澹台無昭垂下了眼睫,似是故意不看她。

    謝臻涼自然是再接再厲,她今兒的目的還沒達到,“嫁去南躍做側妃的婚事,我推拒了所有人的援手,是因為,我相信,爺動動小手指頭,就能力挽狂瀾。”

    “所以,你是來求爺的?”

    從澹台無昭的嘴裏飄出一句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話,謝臻涼定睛看去,隔著紗帳怎麽也看不真切,靜默良久,道,“我能掀開你床前的紗帳嗎?”

    謝臻涼說著,目光在隔在兩人之間的障礙物上打量一圈,不待他開口,一本正經地又道,“或者我撕開也行,就是不知你舍不舍得,畢竟,瞧著價值不凡的樣子。”

    澹台無昭看她一副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耐心快要告罄,“爺給你一次機會,再說沒用的,你就滾出去。”

    謝臻涼默,“哪裏就沒用了?隔著這麽個玩意兒,你看不清我,我看不清你——說話都沒誠意,何況求人?”

    澹台無昭一愣,淺金的幽深鳳眸裏浮現轉瞬即逝的異彩,“你認真的?”

    謝臻涼點頭,“當然,認真求、你。”

    她話隻說了一半,故意沒說的另一半是:與我聊天。

    而不是澹台無昭可能會理解的:力挽狂瀾。

    但事實上,澹台無昭問話的背後意思是:你是認真地、想近距離見爺嗎?

    他明知自己沒說明白,謝臻涼不會理解到他的心思,興味所致,還是問了,而且,任性地隻將謝臻涼話裏的前兩個字聽進去了——‘當然’。

    他心下滿意,暴躁的心情忽而就舒坦了。

    “爺準你動手。”

    發號施令般的口吻,澹台無昭說來是那麽自然,仿佛他天生就該如此,坐擁山河,握千萬人生死,受天下人朝拜。

    謝臻涼沒從他的話裏感受到對自己的輕蔑與不尊重,倒是敏感地聽出了傲嬌的意味,心中有些不平靜,她似乎逐漸找到哄這位大爺的竅門了!?

    想歸想,手中的動作可迅速利落得很,紗帳很快被收了上去。

    謝臻涼手中夜明珠的光亮灑進可容五六人睡的寬大奢華床榻上,她打眼一看,床褥、錦被上隱隱有光華流動,那是金絲銀線連成的繡紋,牆壁上鑲嵌著珍珠玉石,組成不知名的圖紋,璀璨如星,謝臻涼目光所及之處皆華美異常,不過,要說最惹眼的,卻是正中央霸氣內斂的澹台無昭。

    “打開天窗說亮話,世子你倒底對蘇白澤動手了沒有?沒動手的話,我就自食其力了,畢竟,也是時間緊迫的,如果你已經出手了,我就不再多此一舉了。”

    謝臻涼笑容淺淺,眸色卻平靜如水,深深地看向澹台無昭,她今晚來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要這樣一個答案,雖說澹台無昭為了自己的長遠利益,十有八九會替她解決了這事兒,但親耳聽到他的肯定回答她才安心,況且,他又不欠她的,不聲不響領別人的情,也不是她的風格。

    澹台無昭抬起深邃如淵的狹長鳳眸,淺金色的奇異雙瞳,晃動著威懾凜然的絕美光澤,驚豔人眼,震撼人心,與她對視良久,久到謝臻涼耐心磨沒,想拔腿就走,自己去解決蘇白澤!

    就在她忍不住要爆發的時候,耳邊響起淡漠霸道的磁性男音,“你走吧,爺在這裏,你就隻能在這裏。”

    謝臻涼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張口正與說些什麽,黑色紗帳眨眼間垂了下來,擋在兩人之間。

    謝臻涼嘴角一抽,這拒絕聽她說話的方式還真是‘委婉’啊,她若不上道地再說,他隻怕會粗暴地用武力‘拒絕’。

    誰會沒事找事去觸怒一尊心思不定的危險大佛?

    反正謝臻涼是不會做,某些時候,她是喜歡挑戰與刺激,但絕對不包括挑釁澹台無昭。

    因為她沒興趣。

    謝臻涼釋然一笑,聳了聳肩,很瀟灑地轉身離開了,“回見,世子。”

    她的背影消失在澹台無昭視線內,他緩緩閉上了眼,淩厲出聲,“幽橫。”

    一個清瘦有型的身影出現在澹台無昭房內,躬身行禮,“在,爺。”

    “說。”

    “事情辦好了,南躍京城的據點應會被毀掉三個,但人不會有傷亡。”

    “嗯。”

    ……

    另一頭,同一片夜空下,一座看似不起眼實則另有乾坤的院子裏,房內燭火熄滅,漆黑一片,而暗道裏的密室中卻是亮如白晝。

    羅娘坐在一處高台上打坐,半個時辰後,收勢起身。

    她端起一杯冷茶,似是想起了什麽,隻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伸手從懷裏拿出謝臻涼給她的珠釵,從空心的釵身裏抽出一卷細紙條,她小心地撫平攤開,字跡映入眼簾,她第一時間不是去看上麵寫了什麽,而是被上麵極小又細的字和特殊的顏色吸引了心神,不是她認知中的任何一種墨和筆能寫出來的。

    羅娘想著,坐在了椅子上,這才認真看上麵的內容,密密麻麻三行小字,卻字字清晰,一眼掃過,她眸色一沉,認真起來,又看了一遍,抬手將字條放在身側的燭火上,火焰吞噬了上麵的內容,一切消失不見。

    羅娘的心情並不平靜,她能感受到,身體裏冷寂多年的血液熱了起來——江湖羅刀、銀鉤、妖閣,合三並一,方式:殺傷搶掠。出力的人羅姨有,出錢的財我有。幹嗎?

    羅娘閉上了眼,心跳聲清晰入耳,她已經無須再考慮了。

    ……

    十幾年了,謝臻涼的靜水院從沒這麽熱鬧過,好東西不要錢地往裏送,趙曼、老夫人、謝瓊華、謝風雪、謝玉珠甚至謝臨之都做了表示,原因無它——衝著明安帝和蘇白澤的麵子。

    每個來她院子的人都喜氣洋洋,和顏悅色,沒人敢惹她不快,昨日老夫人院子裏的那名婢女被關到柴房反思了,派了一位得力的嬤嬤帶人來給謝臻涼送東西,當真是給了她天大的麵子。

    謝臻涼聽綠芙說了這事後,隻淡淡一笑,意料之中的事情。

    蘇白澤離京的日子天光大好,他早早地派了人來等在靜水院門口,謝臻涼也沒有墨跡,很配合地換上一身盛裝,要帶走的東西一早裝上了馬車,她身側跟著舒玥和綠芙,臉上依舊蒙著麵紗,在趙曼、謝瓊華的得意注視下,踏上了蘇白澤為她準備的馬車。

    車隊緩緩離去,謝瓊華的心情舒爽,卻仍有一絲擔憂揮之不去,她了解謝臻涼不會坐以待斃,為保萬無一失,派了人在暗處跟著,一但她有異動,時機允許,便殺了她!

    而趙曼,不愧和她是母女,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處,亦是暗中派了一批人跟著。

    靜安堂,檀香繚繞。

    一名身穿褐色繡仙鶴飛升圖衣裙的年老婦人正跪在蒲團上靜思。

    “老夫人。”

    有一人從外麵進來,彎腰恭敬地在她身邊道,“她已經離開相府了。”

    老婦人麵色未動,蒼老平靜的聲音低而緩慢,“派人跟著,她能走了最好,若出了事……見機行事。”

    “是,老夫人,老奴這就去安排。”

    ……

    謝臻涼的馬車順利到了城門口,蘇白澤正與來送他的啟尚太子南皓宸說話,聽聞動靜,看了過來。

    南皓宸二十有四,為皇後所處,麵容有七八分像明安帝,性子氣場卻遠不及他,眸中是常年不散的陰鬱之色,哪怕有意遮掩也能讓人輕易看出,笑容再燦爛也毫不見真誠,語調再正經也帶著陰陽怪氣的意味,是個從頭到腳都讓人不舒服的人。

    此時,他隨著蘇白澤的目光看了過去,見那馬車緩緩停下,大聲開口,“淵王爺向父皇求娶的佳人來了,這會,隻怕歸心似箭啊!哈哈哈!”

    蘇白澤一臉妖嬈斜肆的笑,不置可否,“南太子,時候不早了,本王這便啟程了。”

    南皓宸順勢道,“請。”

    “有勞南太子相送。”

    蘇白澤說著,便打馬向前,飽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驟風,驟風會意,悄然隱去,跟在了謝臻涼的馬車旁邊。

    浩浩蕩蕩的車隊離開城門,一座二層高的房簷上,站著一人,錦衣短靴,身姿傲然,麵容俊秀,五官耐看,褐色的眸子無神地盯著謝臻涼的馬車離去,良久,未動。

    城門外,南皓宸陪著蘇白澤騎馬走在隊伍中央,前後左右皆有護衛,偶爾交談,也都是一些閑話。

    眼看著到了遊波亭,蘇白澤與南皓宸告辭,“南太子止步,不必送了。”

    南皓宸一拽韁繩停下,“路途遙遠,淵王爺一路小心。”

    蘇白澤‘嗯’了一聲,翻身下馬,“風大,本王還是做回馬車了。”

    他說著,便朝謝臻涼的馬車走去,南皓宸了然地一哼,眸色陰鬱冰寒,命自己的人退至他身後,等待蘇白澤的車隊離去。

    寬闊如半間房屋的馬車內。

    謝臻涼坐在正中央鑲金嵌玉的軟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把柳葉刀,纖薄鋒利的刀身極快地在她手中轉動,耍出一團銀色刀光。

    蘇白澤上來的時候,正好瞧見她側臉對著車窗外,手中的刀卻耍得極溜,訝異地勾了唇角,“愛妃竟還有這等技能,真讓本王大開眼界。”

    謝臻涼手中的刀聞聲而停,她握住刀柄,靈巧一轉,輕而易舉地紮了一個麵前案幾上放著的雪梨塊,吃進嘴裏,慢悠悠地開口,“淵王爺為何棄馬上車了?”

    蘇白澤上來坐在她身旁,因為顧忌著她手中的刀,沒有緊挨著坐,笑得溫柔情深,“還不是本王怕愛妃寂寞,特意上來陪你說話解悶的。”

    謝臻涼臉上神色淡淡的,輕輕一笑,“淵王爺,你多笑笑吧。”

    蘇白澤不明所以,眼中的笑意驟深,“為何?本王的笑聲竟如此迷人嗎,讓你如此愛聽?”

    謝臻涼本低頭拿著刀在剁碎盤子裏的雪梨塊,聞言,側過半邊臉頰,黛眉輕挑,斜睨著他,聲音輕柔如風,卻裹著看不見的利刃,“因為,你很快,會哭。”

    ------題外話------

    大棠寫到南太子的時候,猛然想起來125章的一個小bug,忍不住錘床大笑,哈——

    (ps:不知道有木有人發現,反正大棠已經悄咪咪地修改了【乖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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