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將你當作主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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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臻涼早早歇下了,一夜好眠,而京城內有人心緒不寧,難以入睡。

    相府,芳草院。

    燭火燒得正旺,光線明亮,一名身穿淡藍色繡雲月紋寢衣的婦人正坐在床邊,雙腿筆直並攏,雙手交握安放在腿上,一雙秀雅無害的眸子看著麵前幾箱的珍寶,發呆。

    端著一碗紅豆粥的青衣嬤嬤掀簾走進來,見她神思恍惚的樣子,心中無奈一歎,放輕了腳步走到她身邊,將粥放在旁邊的小桌上,柔聲勸道,“姨娘,您今日晚膳沒有吃,這會兒肯定餓了,老奴給您端了碗粥來,趁熱吃了吧。”

    方姨娘失神地輕輕搖頭,語氣裏滿是不舍與心疼,“怎麽一夜都不能耽擱呢?明日再走多好啊,我還能和珠兒多說說話。”

    劉嬤嬤看了一眼幾個時辰前幽橫派人送來的幾箱東西,轉頭安慰,“姨娘,都是淵王爺的命令,幽侍衛也是沒辦法,珠兒小姐堅持要去,姨娘也是勸不住的。南躍確是太遠了些,但能入王府做妾也是小姐的好機緣……姨娘也是知道的,夫人不可能給小姐說一門多好的親事,與其嫁給一個上了年紀的五品大員做妾,倒還不如入了王府!淵王爺年輕俊美,雖說風流些,府上姬妾無數,但聽聞他待自己的女人都不錯,小姐能嫁進去也是好事啊,姨娘可別太憂心了,好好保養身子,等小姐有了機會,過些年會回來看您的,到那時候啊,您也許能見到自己的外孫啊!”

    劉嬤嬤話裏的期許與喜悅似也感染了方姨娘,她眼中漸漸有了神采,唇角也有了笑意,端起了身旁的熱粥,“是啊,你說的不錯,這是好事,珠兒往後會回來的,她許了我的。”

    劉嬤嬤見她肯喝粥,心中寬慰……

    方姨娘這邊喜憂參半,而謝瓊華和趙曼那邊,悲憤交加。

    “母親,事情怎麽會成這樣?”

    謝瓊華得知謝臻涼沒走成,在自己的院子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才急匆匆地來到趙曼這裏。

    趙曼坐在高位的椅子上,單肘撐在扶手上,手指按壓著額角,雙眸緊閉,麵沉如水,聽聞謝瓊華焦躁的話語,沒吭聲。

    蘇白澤對外所謂認錯人的說法,她根本就不信,沒人比她更清楚,蘇白澤找的壓根就不是心儀的女子,而是祭品!皮膚上特殊顏色的祭品!謝玉珠那個普普通通的樣子怎麽可能是!退一萬步講,就算她是!也不該將肯定是祭品的謝臻涼送回來啊!

    趙曼揉著額頭的手越發用力,可卻一點緩解疼痛的用處都沒有,她煩躁地收了手,睜開眼,坐正了身子。

    “淵王爺尋找到一個祭品不是容易的事,他竟將到手的謝臻涼放回來了……嗬,也不知他,為了保她到底做了多大的犧牲!”

    謝瓊華聞言,渾身打了個激靈,眸色冷沉,“您是說,是父親做的!?”

    “除了他,還有誰會有理由幫謝臻涼?讓淵王爺放棄自己的利益比登天還難,除了他,誰還舍得付出那麽大的代價幫她!”

    謝瓊華譏諷一笑,“不錯,父親那麽在意她,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嫁過去?他怕是早就為她打算好了,就連夫婿都找好了也比一定。”

    墨沉霽,才是謝重為她準備好的夫婿……

    謝重低垂眼眸,掩住其中的恨意與嫉妒。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眸色頓時一厲,猛然抬起眼直視趙曼,麵無表情,一字一頓地問道,“母親,若日後,已經不能在避開父親的情況下除掉謝臻涼,您會不惜與父親撕破臉皮堅持除掉她,還是……放任她?不管她是不是會害我、害您、害大哥,您為了父親,還是會選擇容忍她?”

    她的母親深愛著謝重,她在前世早就有感觸,她無法不憂心……

    趙曼明顯一愣,沒想到她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紅唇抿起,良久,冷冷開口,“我不會讓她傷害到你們,若真有那一日,我會毫不猶豫地除掉她。”

    謝瓊華聞言,心下寬慰。

    趙曼心情平靜地說完一番話,袖中的手緩緩攥起,謝重身上雖已沒有少時單純心軟的影子,自小對華兒和臨之也十分冷淡從不上心,但憑她對他二十多年來的了解,他心中一定有他們的位置,哪怕微小,若謝臻涼真的要害他們,他不可能無動於衷……所以,日後,若真的發生這樣的事,她就算出手除了謝臻涼,他應也不會太過怪罪她……

    “母親……母親?”

    陷入思緒的趙曼忽聽耳邊傳來謝瓊華的聲音,頭腦一下子清明起來,淡然地看向她,“怎麽了?”

    “母親你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我派了人去跟著她,眼下還沒有信兒。”

    趙曼隨口說了一句,謝瓊華眸色閃了閃,沒將她也派了人去的事說出口,“聽說她要在莊子上小住,那裏人煙稀少,倒是下手的好時機。”

    趙曼心不在焉地點頭,“等著吧,殺不了她,也要讓她見血。”

    謝瓊華麵露喜色地點頭。

    皇宮,棲鳳宮。

    一名麵容姣好氣質沉穩的宮女急步走到了奢華精美的鳳塌旁,壓抑著喜色,小聲地叫醒剛睡下不久的王皇後,“娘娘,皇上來了。”

    床榻上的女子頓時睜開了眼,翻身坐起,一把掀開了金銀雙絞絲珍珠紗帳,動作利落,不失優雅,“穿衣迎駕。”

    ……

    明安帝到來的時候,王皇後已經領著眾人等在殿門口,他溫和一笑,牽起她的手走了進去。

    “皇後這裏還剩什麽吃的沒有。”

    明安帝掀起袍擺落塌,隨意地問了一句,王皇後驚愣,隨即皺眉,清麗大氣的麵容上神情嚴肅,口吻卻是濃濃的關心意味,“這麽晚了,皇上還沒用膳?莫非忍饑挨餓批奏折到了現在?”

    她說著,坐到了明安帝身邊,緊挨著他,將頭靠在他肩膀上,不用她吩咐,身邊的大宮女已經習以為常地下去傳膳了,明安帝時不時就會空腹來棲鳳宮,王皇後便命宮人每日都備下膳食,專為了等他。

    “朕是批完了才覺得餓,所以,想皇後了。”

    明安帝聲音低啞,說的一本正經,王皇後卻笑了,抬起頭,深情地看著他,“皇上是想臣妾這裏的膳食了吧。”

    明安帝大笑,“一樣,都想。”

    王皇後笑容更深。

    很快,精美可口的膳食擺滿了一桌子,王皇後將他請到了桌前。

    “兩個時辰前,宸兒從禦書房出來到臣妾宮裏請安,說起了淵王爺和相府二小姐的事兒,說是認錯了人,喜歡的是另一位小姐,人都出了城門了,還將她送回來了……唉,隻怕淵王爺是嫌棄她雙眼殘廢,她也是可憐,側妃聖旨下了,這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沒想到其中是有誤會,一個女兒家,這麽幾番折騰,名聲不好聽,臉麵也丟盡了,再說她的眼睛看不見,也不好嫁,餘生隻怕是淒苦了。”

    明安帝安靜地用膳,聽她這般多話也沒嫌煩,隻是眸色忽而一深……淒苦?有謝重在意著,謝臻涼就是個廢人,下半輩子也會衣食無憂。蘇白澤將她放回,其實是放棄了一個祭品,祭品如此難尋,他不可能輕易放手,謝重也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他在意的,倒是謝重背後隱藏的勢力,他人未在京城,卻能在三日內知道聖旨的消息並暗中部署攔下了蘇白澤,如此大的本事,叫他如何不忌憚。

    “聽皇後惋惜的口吻,似是可憐起她了,既如此,你幹脆包攬了她的婚事。”

    王皇後知明安帝沒有認真,隻是在調侃她,當即一笑,“相府女兒的婚事是趙夫人該操心的,臣妾可不能越俎代庖啊。”

    “說到婚事……”

    明安帝沉思著放下筷子,“心兒、蓉兒都到了嫁人的年紀,無昭、淵兒、北兒也該娶妻了,朕若沒記錯,京中待嫁應娶的,世家官員家的公子小姐也不少……今年的仲秋夜宴好好辦。”

    皇後微笑應道,“皇上放心,臣妾明白,定當盡力。”

    ……

    謝臻涼才出城門便被蘇白澤送回來的事情,很快傳遍了全京城,而消息靈通的夜非離和夜非秋一早就知道了,二人沒什麽心情起伏,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澹台無昭不是吃素的,他完全有將謝臻涼留下的本事,關鍵在於他肯出多少力,而謝臻涼回來的事實,讓他們明白了:在澹台無昭眼裏,謝臻涼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無論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他才對她另眼相看,日後再要對她動手前,定要考慮著他。

    趙何熙告知趙悠寧這件事時,她剛從外麵回來,早前去相府又沒見到澹台無昭,她心情有些低落,便去了戲園子聽戲,乍然聽聞謝臻涼沒走成,驚愕地瞪大了眼,“不可能吧!淵王爺認錯人將她送回來了!?皇上可是下了賜婚聖旨的,她名義上已經是淵王爺的側妃了,怎麽能給送回來?這也太荒謬了!”

    趙悠寧頓了下,不知懷揣著什麽心思喊出了一句,“她以後怎麽嫁人!?”

    趙何熙拍了下她的肩膀,“無需你操心,早些休息,我走了。”

    趙悠寧送他到門口,沉著臉,砰地一下關上了門。

    謝臻涼沒走成,還是有人高興的——羅娘。

    第二日,得知蘇白澤將謝臻涼送回來,命人帶走的是謝玉珠後,她心中終於安定。

    “二小姐沒有回來,去了京郊外的莊子上小住。”

    楊木一身農夫的裝扮站在羅娘身旁,將今日得知的消息告訴了她。

    羅娘不知道謝臻涼為何沒有回府,但明白她一定有她自己的考量,“你繼續……”

    “主子。”

    伴隨著一陣腳步聲響起,雪兒從外麵進來。

    羅娘聞聲看去,目光剛好落在她身後正要抬腳走進來的男裝俊美少年,難言異色地站了起來。

    楊木緊跟著看過去,疑惑地打量著他沒見過的那人,因為是雪兒領來的,他倒不擔心是敵人。

    雪兒將來人領到羅娘麵前,退到一旁,來人和羅娘四目相對。

    白色長袍緊身男裝,外罩烏青色的鬥篷,脖頸雪白優美,不大的精致麵容上,長眉英氣,黑眸精神,鼻梁高挺,紅唇飽滿,他粲然一笑,仿若千樹梨花開,“來都來了,可不能不歡迎我啊。”

    有些陌生的麵貌,卻是熟悉的嗓音,羅娘在看到謝臻涼的第一眼就感覺是她,怔愣在原地,直到她的聲音響起才回過神來,眸光複雜地打量她許久,終是無奈一歎,“你如何找到這裏來的?”

    謝臻涼自覺地坐到了她身邊的椅子上,笑著開口,“我說了,羅姨可不要生氣,你上次見過我後,走的時候,找人跟蹤了你。”

    羅娘猜著也是那時候被她抓住了機會,明明當時說的很好,她等著自己主動去找她,轉眼間就找了個人跟蹤自己,眼下更是親自尋來了……

    羅娘的心情萬分複雜,本以為是要在自己的羽翼下才能活得安穩無憂的人,沒想到如今倒是反了過來,是她,幾次相助了自己。

    “你身邊何時有了那樣的人物,跟蹤我一路,我竟沒有發現。”

    羅娘接受了眼前的事實,並打算和盤托出,想通了什麽,心情一下敞亮起來。

    謝臻涼從羅娘溫和的語氣中感受到了她的態度變化,眉眼舒展,笑容明快,“並非如此,他隻是知道了羅姨進了這片地方,他怕你發覺,沒有跟得太近,是我,一路走訪觀察,才找來的。”

    羅娘一愣,隨即看向了帶謝臻涼來的苗雪兒,後者將手中的珠釵露出來給她看,羅娘心下了然。

    她麵色平靜而專注,第一次沒將謝臻涼當作一個孩子看,而是當作她自己的主子看——

    “你想知道什麽,羅姨都可以告訴你,但在這之前,羅姨想讓你先告訴我,為何你的眼睛好了?還有……一身的本事又是哪裏來的?”

    謝臻涼歪著頭看她,笑得意味深長,“這是自然,不過……我的眼睛好了,身上的本事、手中的人,這些都是怎麽來的,羅姨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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