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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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臻涼不可能實打實地告訴羅娘自己不是原主本人,而是一個來自遙遠地方的靈魂,本事是自帶的,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萬一她說了羅娘不能接受,還反過來要滅了自己,這不是自找麻煩?
她別有深意地反問,是想試探一下羅娘自己是如何猜測她異常的原因的,她好見機行事,準備的說辭要有的放矢,以讓她能最快接受為目標。
羅娘聞言微愣,語氣發沉,“是你父親?”
她言簡意賅地問出四個字,再無它話,謝臻涼眸色認真地點了點頭,“不錯。”
羅娘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有意隱瞞的痕跡,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希望她能主動再說些什麽,然而謝臻涼隻是坦然地回望著她,沒有言語。
羅娘麵上沒有異色,心緒卻有些煩亂……看涼兒的反應似乎自己應該知道一般,這一切都是謝重做的,而自己是她娘那邊的人,與她父親都在暗中保護著她,應順理成章地知道這些事才對……可事實上,自己與謝重不合,十多年間沒有任何來往,如同陌生人一般,而眼下,還不能讓她知道這個……相信謝重一定與自己的想法一樣。
不能再問下去了,涼兒聰慧,若被她看出蛛絲馬跡,她定會想辦法弄清楚這事……
“羅姨不知道詳細的經過……罷了,我還是尋個機會,親自去見你父親一麵問清楚吧。”
羅娘神色一鬆,佯裝自然地道,心下卻滿腹疑慮,謝重何時有了這樣大的本事,竟能治好涼兒的眼睛,明明連她都束手無策……不過也是,十幾年了,他有了長進也不是沒可能,若真的一無是處,小姐當年怎麽也不可能看上他了!
羅娘邊想邊坦然地看著她,一心兩用,卻不知她的話剛落,謝臻涼立即察覺出了異常,問謝重就能清楚所有?這怎麽可能?除去自己身邊的人是謝重給的,其他事他一概不知啊,自己的眼睛好了,第一個知道的可是她自己呀?
謝臻涼壓下心中的驚異,亦裝作本應如此的樣子,“好吧,羅姨自己去問,等你身邊的麻煩解決了,還不有的是機會。”
羅娘心下一鬆,輕輕點頭。
“羅姨,淵王爺人已經離開了京城,他可還留下了人手找你?”
謝臻涼將話題扯到了正事上,羅娘精神一震,冷了神色,“京中的人撤了,京外有沒有埋伏人還不知,他怕是將精力集中到了藏匿紫玉墜的地點上了,冰洞密室難銷毀更難進入,暫時可能安全,但時日久了也難保他能找出什麽法子進去,得到紫玉墜。”
“他一方麵想別的辦法進密室,另一方麵,也不會鬆懈找你,雙管齊下。”
謝臻涼接話,思索著,眉梢一揚,“羅姨是不能留在京中了,先不說太子在派人找你,將紫玉墜放在雪山上也非良策,拿回來換個地方藏才保險。羅姨打算何時出城?”
羅娘聞言,深深地看向她,“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是,我一個人走沒問題,可手下一部分身體帶有印記的人卻出不去。”
謝臻涼懂,暗衛、死士、密探、細作、甚至殺手等等,執行的都是保密度極高的任務,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掌權者為了將這些人牢牢掌控在手中,都會在他們的身體裏埋下特殊的東西,毒藥也好,蠱蟲也罷,都是手段。
羅娘繼續道,“他們一旦離開京城太遠,就會爆體而亡,要想解除束縛,需要找到解藥,在太子的近身暗衛首領身上。”
謝臻涼了然,“所以,羅姨如今正在尋找機會,偷解藥。”
羅娘點頭,“是,但這事並不容易,何時能得手也不一定。”
謝臻涼注視著她的目光一頓,唇邊淺勾起一抹笑意,“在京中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險,越早走越好,羅姨可能給我一個身上有印記的人?我認識一位朋友,他也許能製出解藥來。”
羅娘愣住,並沒有抱多大希望,那是獨門配方製出來的毒藥,需要定期服用解藥,而且不能遠離京城範圍,自己調配出解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卻還是點頭應了,莫名地想支持她賭一次,“可以,雪兒,你與小姐一同回去。”
苗雪兒無聲點頭。
謝臻涼笑眯眯地看了過去,苗雪兒接收到她溫和而堅定的目光,似在向她保證一定做出解藥來,一愣,心中一暖,低了頭。
“對了,羅姨,有一點我想知道,紫玉墜的事,太子到底知不知曉?”
謝臻涼一直很好奇,也想求個答案,紫玉墜的事本就越少人知道越好。
羅娘已經見識了她的能耐,倒不驚訝她為何會知道自己是太子的人,還有此一問,“應是不知,藏匿紫玉墜完全是我自己的決定,淵王爺似也從我的異常舉動中看出了端倪,他也不想更多人知曉這事,並未與太子接觸,太子派出的人在找我,隻是將我當成叛徒在看待,抓回去嚴刑逼供,最後不過一個死的下場。”
謝臻涼微微一笑,“嗯,這是最好,淵王爺的人撤走了,羅姨隻需警惕太子的人,壓力小了。”
羅娘卻是搖頭,“不,反而大了。”
謝臻涼一愣,眼中浮現濃濃的興味,“為什麽?”
羅娘猶疑一下,開口,“你可知道澹台世子暗中的身份?”
謝臻涼一下子想起了那日澹台無昭武力驅趕夜非離的事,“為皇上辦事的身份嗎?”
“不錯,他手中握有全京城最大的消息網,手中數支精銳衛隊,隻聽命於明安帝,兩國來訪期間,是他手下的人活動最頻繁的時候,南躍、朝辰來使一旦有異動,都會受到他的打壓,淵王爺暗中派來尋我的人幾次都被他的人幹擾,還波及到了太子的人,是以,太子縮小了找我的力度,淵王爺才會在走時,輕易撤掉了自己的人,眼下,他離去,澹台世子自然也沒必要再派人出手了,太子倒是增派了人手,想盡早抓我回去。”
謝臻涼玩味地摸著下巴,“原來如此,澹台世子這也是間接幫了你。”
“我有信心躲過太子的搜捕,眼下唯一需要費心力的就是解藥的事情。”
謝臻涼思索著,緩緩抬眼,眸中閃過黑曜石一般的清冷光芒,淡然地開口,“解藥的事不成問題,倒是,我在信中提議的事,羅姨怎麽看?”
羅娘聞言,唇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眸中流露出誌在必得之色,“我亦想過在江湖上殺得一席之地,所以幾年前也做了一些準備……
羅娘話音一頓,又問,“涼兒為何看中了羅刀、銀鉤、妖閣三個?”
謝臻涼勾唇一笑,俊美的麵容上神色靜然,“江湖上近些年不太平,正處於洗牌階段,什麽門派被滅了,什麽山莊起來了,哪個惡人被殺了,哪個高手聲名遠播了,都是常事,現在是個建立勢力與地位的好時機,羅刀、銀鉤都是殺手組織,妖閣是從玉拂宮分出來,由左護法掌控,專司消息交易,選這三個,有根基是其一,比起另起爐灶,什麽都要從無到有好的多,重要的是節省時間;規模不大,人數不多是其二,就算被吞並易主了,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日後行事,被人針對的可能性就會小得多,方便站穩腳跟;人心渙散是其三,容易被策反。”
羅娘聽她說完,沉思了一會兒道,“不錯,可這三個的據點隱藏的極深,很難找到,可以說,能在風雨飄搖的江湖中,安穩地挺立到現在,這難以發現的藏身之所功不可沒。”
謝臻涼狡黠一笑,“這個不難,據我所知,這三個勢力的主子都有些關係,找到一個,很容易就能找到其他二個,妖閣是個突破口,妖閣閣主是玉拂宮的左護法,一個月總有幾日要去玉拂宮,不比他的妖閣,玉拂宮在哪裏,在江湖上稍一打聽,沒有不知道的。”
羅娘訝異地看著她,“你如何知道這些?”
謝臻涼當然不能告訴她,自己是在做鬼魂的時候,因為無聊,給自己找了些事情做——找出羅刀、銀鉤、妖閣到底在哪裏,回想起來,還真是一段辛苦而有趣的日子。
“我那位朋友告知我的,我自己可沒有那個本事,能查到這些事情,羅姨知道了這些,可有把握找出來?”
羅娘張口欲問她,那個朋友是誰怎麽認識的為什麽告訴她這些,卻被謝臻涼搶先一步開口堵住了,“我曾經答應過他,不能告訴任何人有關他的任何信息,所以,羅姨,我隻好讓你失望了。”
羅娘緊盯她良久,輕聲歎了一口氣,“行,交給我,等我離京就會去做,但是,涼兒,我有一件事想囑托你。”
羅娘說到最後一句話,神情變得異常嚴肅,鄭重地看著謝臻涼。
謝臻涼緩緩坐直了身體,慎重地點頭,“羅姨,你說。”
“如果有機會,將飄雲樓從太子手中奪回來。”
謝臻涼微愣,奪回來?飄雲樓原本不是太子的?是……
“是你娘的。”
羅娘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句話,而沒有人知道的是,從看了謝臻涼的信決定離京後,她心中掙紮了多久,才決定將飄雲樓的主人曾是月涵兒的事告訴謝臻涼。
這是羅娘第一次與謝臻涼提起原主的娘,她敏銳地感受到了羅娘沉重的心情,‘奪回來’?那麽是說,在以前,太子曾用了手段奪走飄雲樓,一個‘奪’字,她不用想,也明白當年發生了多慘烈的事。
謝臻涼靜默地直視羅娘良久,認真地點了一下頭,“好。”
羅娘淡淡一笑,正要再說什麽,卻聽——
“那他,可與我有殺母之仇?”
她一愣,失笑搖頭,“沒有。”
很堅定的兩個字,謝臻涼也沒從羅娘的表情上看出欺瞞她的痕跡,“哦。”
“涼兒,你娘的死與太子無關,是她的離去才給了外人奪走飄雲樓的機會,那個時候暗中覬覦飄雲樓的人不在少數,不是被太子搶走,也會被別人搶走,至於你父親,他那個時候與我一樣,也是有心無力。”
羅娘耐心地多說了一些,謝臻涼迎著她溫和慈愛的眼神,點頭,露出一個笑容,“我明白了。”
羅娘欣慰,移開了視線,端起茶壺為她倒了一杯熱茶,目光寧靜清明,看著杯中漸漸蓄滿茶水……她曾想著永遠不和涼兒見麵,永遠不告訴她有關她娘的這些事情,默默守護她平安無憂地過一生,可眼下,她超出了自己所有的想象,也遠不是能被自己掌控、糊弄的了……
謝臻涼在莊子上住了四日,才坐著馬車回京,進了城門,往相府的方向沒走多久,遇上了夜非離離京回國的車隊。
她命車夫往一旁避讓,便放下了車簾,安靜等著他們過去。
馬車外忽而想起一陣馬蹄聲,有人在策馬朝這邊走來,謝臻涼慵懶地側了眸子,抬手撩起車簾,隨意一看,馬背上坐著的是墨色錦袍的英俊少年,眉眼傲然,卻比她初見他時多了幾分沉靜,是夜非秋。
他目光平靜坦然地看了她許久,似有話要說的樣子……可最終說出口的不過兩個簡單的字,“再見。”
他回朝辰,她在啟尚,相距那麽遠,有機會再見,也要等一年後了,那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嫁人了吧……他呢?
應該已經忘了她吧。
謝臻涼淡淡點頭,看了他一眼,“再見。”
她說完,隨即放下了車簾,很快,有馬蹄聲響起,越來越遠。
夜非離坐在馬車內,雖與二人離得不近,但他內功上乘,不用費力就能聽到兩人說了什麽……儒雅清俊的臉龐上,細長勾人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再見?他這個桀驁不馴的弟弟竟然隻說了這麽兩個含蓄的字,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
馬車停在了相府門口,綠芙先下了馬車,轉身扶謝臻涼,她踩著木凳子慢悠悠地下車,目光看向了對麵另一輛停住的馬車,一名身穿淺綠色千葉百褶裙的女子掀開車簾,一下跳了下來,姿勢優美,她落地,目光瞥到了謝臻涼,愣了一下,疾步走近,“二小姐?你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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