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朕準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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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信?
韓氏精神一震。
接過那紙條,起身,走到裏間,用一種特殊的法子,看清了上麵的內容。
少頃,得知了完整的消息後,韓氏唇緊抿,嘴角下沉。
她轉身,朝軟榻的方向走去,路過阿祥時將紙條給了他,“看看,再用老法子毀了。”
阿祥急忙接過,幾眼看過上麵的字後,麵色愈發沉凝。
她暫時將紙條收於袖中,腳步快而無聲,走至坐在軟榻上的韓氏身邊,“主子,這要如何是好?”
韓氏端坐著,麵容冷凝木然,不知是在想著什麽。
——你莽撞行事,惹了澹台無昭,記過,待日後相見,再兌現責罰,計劃如常。
——去往啟尚京城之人非鳳千山長兄,乃他主子。
——澹台無昭與那人之事,你都莫要再插手,不得違抗。
腦海中不斷回想著這三句話,韓氏的心情起伏不定。
記過、責罰,她想到了,但到底是什麽樣的責罰,她心中發怵。
那人竟然是鳳千山的主子,鳳千山是雲天境的鳳族族長,他的主子,不就是境主君破?
韓氏震驚於他的身份,抓心撓肺地想知道有關君破的事,奈何,那人信上並未言明,還勒令她不須再插手這些無關之事。
韓氏沉思許久,心情終於平靜下來,多日來的惶惶不安,因這一封信,此刻終於消散。
她神情間有些疲累,轉頭漠然吩咐道,“不必叫他來了,你去傳一句話,讓他為武威將軍府說話。”
阿祥立即垂首應道,“是,主子。”
……
夜深人靜。
賢王府,謝臻涼院子裏的書房內。
澹台無昭睡了三四個時辰,直到半個時辰前才醒來用了晚膳,這會兒正坐在書案前,批複著什麽。
夜明珠的光線將房內照的明亮,滿屋靜謐。
忽地,三下敲門聲響起,很輕。
澹台無昭握筆的手未有停滯,很快,一人走近他身前。
麵容俊美冰冷,正是一身火紅衣衫的焰鳳,他將一張字條遞給澹台無昭,嗓音低啞道,“爺,盯韓氏那邊的人傳來的消息。”
澹台無昭聞言,掀了掀眼皮,將筆放下,抬起一張勾魂奪魄的臉來,鳳眸金瞳涼薄深邃,指尖觸上那信紙,展開,掃了一眼,麵色無甚變化。
上麵的內容很是簡單,略去了韓氏所收到的消息內容,隻寫明了澹台無昭想知道的東西——
韓彤聯絡之人是北靈簡郡王,簡郡王上頭另有人。
北靈國內的消息實在太過難查,短短的小一月時間裏,澹台無昭的下屬也隻能查到簡郡王,而他到底是誰的人,並無頭緒。
澹台無昭未滿十一歲回到啟尚,自那時起才真正培植自己的勢力,至今,已有八年,在北靈國都布下眼線,始於三年前,用時兩年,是以,那邊的據點站住腳跟不過才一年。
談不上什麽根基。
而那邊的消息傳來啟尚京城,目前最快也要兩月,而傳過去又要兩月,消息傳遞的周期太長,是以,澹台無昭將那邊的事交給可信的人全權處理,他隻需定時常規匯報即可。
而這次得來的笑意,未動用那邊的人,僅是跟著韓氏,順藤摸瓜,查到的簡郡王。
澹台無昭將那字條毀了,微一思忖,狹長漂亮的淡漠鳳眸看向焰鳳,“地牢的北靈殺手馴服得如何?”
焰鳳恭敬回道,“身體傷口已痊愈愈,實力恢複如常,冰凰親自在審他。”
冰凰的‘審’,非動用酷刑的審,而是攻於他的精神,嗯……說白了,就是用溫和手段套話。
澹台無昭低低‘嗯’了一聲,握住筆,正要繼續批複密報,忽而,眸光一頓,驀地抬起眼,盯上了焰鳳。
焰鳳此時張了嘴,正要說‘告辭’,硬生生被他的眸光嚇得憋住了。
澹台無昭不甚在意地道,“他長的如何?”
焰鳳腦子空白一瞬,又很快反應過來,明白他家爺問的是那個北靈殺手,中肯地回道,“樣貌上乘。”
“嗯?”
澹台無昭唇間溢出一句低音。
焰鳳愣了愣,暗中提起一口氣,猜不出澹台無昭‘嗯’這一聲背後的心思。
澹台無昭垂眸,眸光落在了密報上,“下去。”
冰涼冷漠的嗓音入耳,焰鳳一個激靈,立即邁出腳,幹脆利落地走了出去。
澹台無昭表麵沒有什麽異常,心裏卻莫名其妙地萌生——見見他的想法。
……
第二日的早朝上,群臣炸開了鍋。
聲音激昂澎湃,個個都好似正義使者。
不為別的,都在逼明安帝責罰澹台無昭。
過去幾年裏,朝臣也有這般譴責澹台無昭的時候,但都沒有今日場麵大,一是因趙何熙堅持要澹台無昭以命抵命,二是因澹台無昭無端殺害將軍府郡主,行為太過惡劣放肆,激起了民憤,至於第三……則是因為君破為趙何熙說了話。
朝堂上的聲音一邊倒,隻除了謝重保持沉默。
明安帝坐在龍椅上,麵色沉得可怕。
他的眸光似有若無地落在今日朝堂上多出來的兩人身上——君破和趙何熙。
趙何熙本無資格出現在朝堂上,但有君破領路,沒人敢攔,明安帝亦沒有多說什麽。
隻是,看著因君破一句話、而格外有膽量聲討澹台無昭的朝臣,心中甚是不悅。
這幫蠢貨,看不出他麵上的為難之色嗎?一個接一個地站出來,毫無眼力地喋喋不休。
明安帝緊緊攥起了手。
若沒有韓氏與北靈勾結之事,他需要澹台無昭為他暗中查探,他定然願意借著這個機會,要了澹台無昭的命。
但眼下不可。
澹台無昭的命一定要保住。
明安帝深沉的心思,心情激憤的朝臣根本無暇顧及。
直到大殿裏最後一個聲音落下,周遭陷入寂靜後,眾人才發現明安帝臉色不對。
但也沒有多想,更不擔憂會被明安帝的怒氣波及,畢竟群臣都是這般的話語,法不責眾。
大殿上很靜。
站於前麵的南皓宸、南皓淵、南皓北以及澹台禮最先開口,而語氣都十分平靜,似乎隻是就事論事。
幾人察覺得出明安帝壓抑的怒氣,但因前麵還有君破在,壓力小了許多。
幾人依舊泰然自若。
而坐於上位的明安帝終於開了口,卻是看向謝重,問道,“昭世子毒害文涵郡主的事,賢王怎麽說?”
君破、趙何熙幾人的目光漸次落在了謝重身上。
謝重鎮定自若地站出,沉聲回稟道,“昭世子毒害郡主,依照律法,理應當斬。”
有理有據的一句話,明安帝的眸色更深了。
正當他要開口之時,謝重繼而道,“但若昭世子沒有毒害文涵郡主,而是被陷害的,那便另當別論了。”
明安帝的麵色陰轉晴,笑著朝謝重點了點頭,眸光再次掃過殿中大臣時,口吻裏滿是譏諷的意味,“眾愛卿隻聽幾句閑言碎語,就認定真的是昭世子害了文涵郡主……人雲亦雲,不動腦子,可真是朕的好臣子!”
一番斥責的話落,眾人急忙齊齊跪下,“請皇上息怒。”
君破依舊站著,麵上浮現一抹淺笑,輕飄飄地道,“南皇所言在理,事情總要查明才好,萬一錯怪了昭世子,不是放任凶手逍遙?隻是不知……三公子是不是接受。”
君破將話頭引到了趙何熙身上。
明安帝眯眸看向了他。
趙何熙跪在地上,脊背筆直,字字鏗鏘道,“何熙不管所謂的真相,武威將軍府一定要昭世子的命。”
他說著,猛然抬起了頭,無所畏懼地直視明安帝,“皇上若是不忍心下令抓捕舉昭世子,何熙可以親自帶人去,定要將他抓回……不死不休!”
若換了別人害死了趙悠寧,趙何熙二話不說就領著人打過去,將他就地處決,但奈何那人是澹台無昭,內功恐怖得嚇人的澹台無昭,他帶多少人去都不是對手,所以,他才再三請求明安帝出麵,處置他。
當然,他若真要動手,也不是沒有與澹台無昭相抗之力,隻是這京中……隻怕就要血流成河。
明安帝當然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場麵。
他緊盯著趙何熙,眼中驀地迸發出一道厲色,寒涼低沉的聲音冷入骨髓,“放肆!趙何熙!你知不知道你再對誰說話!”
竟然威脅他。
趙何熙眼睫顫了顫,但聲音依然堅定,“何熙很清楚,但為了幫悠寧討回公道,何熙依然要說!武威將軍府怎能容下如此欺辱!”
明安帝臉色鐵青。
他如何不明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趙何熙已經不在意真相了,他就是要澹台無昭——死!
此時,澹台禮再次站了出來,沉著臉道,“微臣已決定廢他世子之位,與他斷絕父子關係!微臣就當從來沒有過這個兒子!還請皇上首肯。”
依常理,廢世子之事無須得到明安帝肯首,但澹台無昭不同,他是明安帝親封,澹台禮沒有廢他的權利。
明安帝壓抑的怒氣飆到了極點,反而心中平靜了。
他歎息一聲,看向澹台禮,“朕,準奏。”
澹台禮目露喜色。
明安帝說罷,又忽而看向趙何熙,莫名的一笑,“朕準許你……親自帶人,將昭世子,就地正法。”
趙何熙聽言,心口忽而一跳。
大殿中靜得鴉雀無聲,不少人目露驚愕。
君破眼底深處劃過一抹異色,與明安帝對視,笑了,“南皇不派人手?”
明安帝眸色深深,轉頭吩咐京兆府尹,又調用了禁衛軍,助趙何熙。
末了,他眸光掃過不久前還義憤填膺的眾朝臣,“願助三公子的愛卿,都派人去罷。”
趙何熙跪伏在地,高聲謝恩。
明安帝掃了他一眼,起身甩袖,大步離開。
有太監高喝,“退朝!”
一場不算愉快的早朝結束。
……
出來的明安帝連忙吩咐人去賢王府傳信,別的話也沒說,沉著臉去了王皇後的寢宮。
節單領命,一刻也不敢耽誤地跑去給澹台無昭傳信,心跳加快……一場腥風血雨就要來臨了。
……
下了朝的謝重棄馬車,一路騎馬飛奔回府,直衝衝地去尋謝臻涼了。
進府後還交待了老魏一句——但凡是來找澹台無昭的,都不用攔了。
院子裏,澹台無昭在看謝臻涼練劍,時不時出聲指導幾句。
謝重大步走來,一眼鎖定澹台無昭,“昭世子,皇上下令,允趙何熙殺你報仇。”
謝臻涼聽言,身子停了下來。
才來不久的舒玥走上前去,將剛得來的消息與她說了,謝臻涼挑眉看向澹台無昭,卻見他依舊慵懶地靠坐著,對她爹的話置若罔聞。
謝重是看出不對勁了,心中的急切霎時不見,眯眸對澹台無昭道,“你想好了應對之策?”
問話的人是未來的嶽丈,再加之又是在謝臻涼麵前,澹台無昭多少也會給謝重幾分麵子,轉了眸光道,“爺不會給你添麻煩,賢王,坐。”
綠芙機靈地為謝重上茶。
謝臻涼從不遠處的空地走過來,在圓桌的另一邊坐下,那位置是在澹台無昭身邊,謝重對麵。
她望著謝重嚴肅冷凝的麵龐,忽然莞爾一笑,“爹,我這裏有剛做好的糕點,拿來給你嚐嚐,舒玥,去。”
“是,郡主。”
謝重瞧著謝臻涼還有閑心請他吃糕點,不知該怒還是該笑,不由地按了按眉心,歎道,“爹不吃,不用拿……”
他話音未落,另一人的聲音驀地強勢插了進來——
“你可真是好悠哉。”
謝重一愣,驚愕地回頭望去——不知何時,他身邊竟坐著一人,那樣貌、那氣息,正是君破,君破身後站著的,是鳳千山。
他們好似鬼魅般憑空出現。
謝重駭然地又朝兩人身後看去,發現並無趙何熙以及他帶的人,想來,君破是一人提前來了。
澹台無昭抬眸,笑看君破,語氣竟奇異的平和,“君境主,你出來許久,該回了。”
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一句話。
君破心中微沉,眼中極快地閃過什麽。
鳳千山心神一凜。
澹台無昭這話,明顯意有所指。
謝重自是聽不出什麽來,麵上卻是鎮定沉穩的樣子。
謝臻涼單手托腮,意味深長地看著君破,她當然也不知澹台無昭那句話背後的用意,隻是做出一副讓君破以為她知道一切的樣子。
故弄玄虛的範兒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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