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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暖馨香的浴池,水麵上飄滿了嬌豔欲滴的花瓣,德妃大半個身子沒入其中,素白柔嫩的雙肩暴露在空氣中,水麵下的光景惹人遐想。

    她閉緊雙目,靠在浴池的邊上,心中滿是糾結煩躁的思緒。

    姬淮夜喜歡她,這一點她很篤定,可這麽多年下來,她也同樣明白,姬淮夜的這點喜歡在他心裏並無多少份量。

    他天生就是無心冷情之人,對誰都是疏離寡淡,她看透了他的性子,所以對此並不難過,而這十多年來他身邊再無女人,已讓她足夠滿足。

    無論他喜歡她多少,在天下女子中,她都是他最喜歡的!而他的寵愛,也再無別的女子能享受!就算是嘉兒也不行!無後位又如何,她依然是北靈最尊貴的女子!

    後位!

    德妃心底忽而一痛,霍然睜開了眼,神色陰鬱而冷豔。

    未來的皇後?姬淮夜死死護著,連影姓甚名誰都不透露的女人!就是她罷!是她蠱惑了姬淮夜,所以姬淮夜這次從外麵回來,才對她如此冷淡!

    那個女人想讓姬淮夜獨寵她嗎?癡心妄想,有她在,她絕不會讓她如意。

    “娘娘!”

    伴隨著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宮婢芙蓉慌張跑了進來,跪在她背後的浴池邊上。

    德妃心神一震,腦海裏快速劃過一個想法,他來了是嗎……

    卷翹濃密的睫毛垂下,柔軟的唇角無聲勾起一絲弧度,“怎……”

    德妃一個字還沒說出來,那宮婢迅速開口,“娘娘,帝君……帝君他……”

    芙蓉的語音顫抖地不像話,好像下一秒就能昏過去般,德妃臉色一沉,這絕對不是帝君來找她了。

    緩緩轉身,威喝,“說清楚!嘴巴說不明白話就別要了!”

    芙蓉立即磕頭請罪,眼睛一閉,也顧不得理順腦中紛繁的思緒了,急聲脫口而出,“帝君要封為皇後的女人,啊,不,不是女人!是帝君要封一隻貓為皇後!”

    德妃腦海裏空白一瞬,隻覺眼前的光景晃了晃。

    絕美的容顏麵無表情,她慢慢從水中站起,朝芙蓉走去,聲線飄渺,“你再說一遍。”

    芙蓉瑟瑟發抖,“娘娘,是真的,帝君在夜宴上親口說的,現在帝君去了寶塔,朝中所有大人都跪在了寶塔外麵,求帝君收回成命!”

    德妃渾身一僵,半晌才回過神來,急忙走向浴池邊,激起串串水花。

    “服侍本妃穿衣!”

    ……

    這一夜,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夜,也是北靈朝中所有大臣最團結的一夜,更是他們沒有勸動北靈帝君的一夜。

    謝景琢三日未出寶塔,寶塔外麵就有人跪了三日,中途有人放棄,也有人加入,而到了這第三日,堅持己見的大臣已寥寥無幾。

    內侍進來通稟的時候,謝景琢在作畫,聽到外麵還在跪著的兩人是兩朝肱骨大臣、如今已是白發蒼蒼的老翁時,終於開了尊口,“讓祁國公和葉國公進來。”

    手中的畫筆未停,寧然窩在畫紙邊看著,眼睛炯炯有神。

    謝景琢才起筆畫了個頭發絲兒的時候,她就知道他要畫的是她,很期待他畫完後的樣子。

    謝臻涼坐在遠處的軟榻上剝瓜子,旁邊是睡覺打呼的白八,坐在她對麵的是小仙和獨孤一。

    謝臻涼拿過飽滿的一顆瓜子,兩指用力,清脆地一聲響後,瓜子殼脫落,她將瓜子仁放在了旁邊的碟子裏。

    笑眯眯地審視小仙,“簡郡王昨日沒有來。”

    小仙很是配合地回答,“是,已經查探過了,簡郡王在進宮的路上突然毒發,迫不得已才打道回府。”

    謝臻涼訝異挑眉,“哦?毒發?怎麽回事?”

    小仙朝遠處自成一個世界的謝景琢和寧然看去,看了片刻,謝景琢沒有理他。

    小仙心底斟酌片刻,最終決定還是把實情都告訴謝臻涼,“表麵上簡郡王聲稱自己是被仇人所暗害中毒,實則他毫發未傷,隻是借機做出他深居府中養傷的假象,日後即便他長期不出府也不會引人懷疑,而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要親自去啟尚。”

    謝臻涼神情一斂,“他要親自過去助韓氏。”

    小仙頷首,“沒錯,不過郡主不必擔心,簡郡王,帝君會處理,而對付啟尚那邊的韓氏,帝君的人也會助賢王爺一臂之力。”

    謝臻涼眸光一凝,眼神清冷冰涼,心下皆備,瞥了一眼專心作畫的謝景琢,“為何要幫啟尚?為何幫賢王?”

    小仙想了想,其實他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模棱兩可道,“應該是因為皇後娘娘格外喜歡郡主,而帝君愛屋及烏,所以才願意幫郡主一把,幫賢王一把。”

    因為寧寧?

    謝臻涼若有所思地看向謝景琢和寧然,站起身,欲上前問個究竟。

    而就在這時,內侍進來通稟,朝謝景琢道,“帝君,兩位大人到了。”

    謝景琢放下手中的逼,看了一眼謝臻涼,走過去,將寧然交給她,“替朕看著她。”

    說罷,轉身離開。

    謝臻涼低頭,看見寧然溫順親昵地在她懷裏蜷縮成一團,抬起圓溜溜的黑眼睛看她,神色清冷而呆萌。

    謝臻涼心中對謝景琢的疑竇暫時消散,摸了摸寧然的毛發,溫柔一笑。

    不可否認,她很喜歡寧寧,也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寧寧也很喜歡她。

    她甚至在想,如果她能和還是人的寧寧遇見,一定會成為談得來的朋友。

    “走吧,帶你吃瓜子。”

    ……

    暗夜,左相府,吳謂的書房重地。

    燈火昏暗的書房裏,三把占據不同方位的椅子上,相對而坐三個人,兩男一女,氣氛緊繃僵持。

    吳謂和雲升,同時毫不收斂地將視線聚焦在書房中唯一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身穿暗紅的披風,帶著帽子的頭微微下垂,整張臉全部掩藏在帽邊中。

    她已經沉默了近半個時辰,而雲升和吳謂也頗為耐性地等了她這般久。

    最終,還是雲升先打破沉默,“姑姑,她已經逼得我們雲族別無選擇了。”

    “他立一隻貓為後,實乃荒謬之事,違背倫理!北靈天下如何能容得下他來做這個帝王!另立明君才是正道!”

    “姑姑,就算這點暫且不論,他此舉背後的深意,姑姑就算想忽視也忽視不了罷。”

    德妃雲微,忽而緩緩抬起了頭,眸光看向雲升,臉上露出一絲冷澀的苦笑,“本妃有什麽不懂的……”

    “他寧願立一隻畜生為後,也不願立本妃,他這樣做,就是要告訴天下人,他不把本妃看在眼裏,不把整個雲族看在眼裏,也是告訴天下人……”

    雲微尾音上揚,眼睛陡然紅了起來,猩紅銳利,聲音尖銳,“他北靈帝君,要除我雲族!”

    雲微此時撕心裂肺地疼,原來,原來……她自以為姬淮夜對他的疼愛和寵溺,隻是一場夢,如鏡中花水中月,不過一片泡影。

    隻是,隻是……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除去雲族?雲族的繁盛是他親手給的,而雲升身為雲族族長、北靈右相,一直秉承中庸之道,根本不存在功高震主一說。

    難道,難道他知道了那件事……

    不,不可能!

    雲微臉色發白,心中一片慌亂,猛然抬起眼,冷冷地瞪著雲升,掩下她的心虛。

    “他為何要除去雲族,別告訴本妃,你身為雲族族長,會一點也不清楚!”

    雲升沉下麵色,毫不避讓地回視雲微,無畏無懼地道,“大概是因為,他察覺了本相,有異心。”

    雲微一愣,先是鬆了口氣,待回味過來其中意思,整個人徹底呆住了。

    吳謂看著雲微失神的樣子,反而笑了,似安慰又似解釋,“正如本相的勢力滲透進了南躍一般,雲右相也不安分,將手伸向了朝辰,派人殺了皇子夜非秋,用自己的人冒名頂替,命他接近夜非離,伺機而動,坐上朝辰的帝位。”

    雲微驚愕地站了起來!

    “雲升!你是要害了整個雲族!姬淮夜的手腕你不清楚嗎!你忘了他是從一無所有的病弱皇子走到今天的位置上?他的底牌和勢力誰都摸不透!你哪裏來的自信,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還不被發覺!”

    話音剛落,雲微的話鋒驟然轉向吳謂,“是你!是你蠱惑得他!”

    吳謂不置可否,笑意不明。

    雲升神色未變,不緊不慢地靠近雲微,抬手搭上她的肩膀將她摁回椅子上。

    “姑姑,如今糾結這個沒有意義……你說的不錯,他手中的底牌恐怕沒人能真正摸清,但你我都知道的是,他之所以能登上帝位,靠的就是天賜之人。”

    雲微直視著雲升的眼神,心漸漸冷靜下來,無力地閉上眼。

    雲升繼而輕聲開口,“所以,姑姑,不管他手中有多少天賜之人,也不管他手中的天賜之人是多麽厲害,但隻要能找到青傲,一切都不是問題了對嗎?而當他手中的天賜之人再無用途時,他必敗無疑。”

    “姑姑,不要再猶豫了,本相知道,你有辦法找到青傲……畢竟,他那麽愛你。”

    吳謂在旁輕歎一聲,“雖說姬淮夜找了青傲這麽多年也沒找到,但本相相信,若是德妃娘娘你,找到他,輕而易舉。”

    雲升再次逼近雲微一步,“姑姑,能救你,救侄兒,救雲族的,唯有青傲了。”

    “姑姑……”

    “夠了!”

    雲微猛然站了起來,臉色寒冷如冰,“我答應!”

    ……

    謝景琢立一隻貓為後的事,最終以眾大臣的妥協而結束,沒人知道他與祁、葉兩位國公談了什麽,怎麽讓他們妥協的,隻知兩人從寶塔內出來後,各自回了府,而非繼續跪在地上請謝景琢收回成命。

    謝景琢住回了自己的寢宮。

    謝景琢沐浴後,屏退了殿中所有的人,他靠在軟榻上,濕漉漉的發擱在軟榻旁的凳子上,寧然兩爪抱著棉巾給他擦頭發。

    謝景琢十分愜意,而寧然雖然給他擦發有些吃力,但她並不累,瞟了謝景琢好幾眼,終於還是決定,暴露自己昨天剛有的秘密。

    實在是她有話想與他說。

    “謝景琢。”

    本就有些困意的謝景琢,以為自己幻聽了。

    寧然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扔了手中的棉巾,跳到他臉上,“謝景琢!”

    謝景琢猛然睜開眼、抬手抓住她、騰地坐起身,整套動作一氣嗬成。

    寧然被他攥得身子發疼,大眼一瞪,冷冷道,“鬆手,骨頭要折了。”

    謝景琢這一聽,手反而沒鬆,倒是更緊了,‘蹭’地一下跳下地。

    寧然一臉黑線,還好她熟悉謝景琢這是他激動的表現,否則她絕對以為他想掐死她。

    謝景琢嚴肅著一張臉,眼底是可見的喜色,“你能說話!”

    寧然:“鬆手!昨日才發現我能說話的。”

    謝景琢倏而鬆了力道,心中的喜色漸漸隱去。

    寧然詫異地看著他忽然變了的臉色,“你怎麽了?我能說話,你不高興?”

    謝景琢拿過一旁的棉巾,坐回了軟榻上,將寧然放在自己腿上,自己擦幹頭發,“我隻是擔心……”

    寧然瞬間明白他在擔心什麽,卻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她的魂魄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消失,她任何的變化都會讓他擔心罷。

    想了想,轉移話題,說她本就要說的正事,“你對涼兒太好了,她心裏一直有戒備。”

    “嗯,我知道。”

    謝景琢說著,將棉巾擱在一旁,把寧然抱進懷裏,躺回軟榻。

    寧然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困意凶猛湧來,倦懶地開口,“你想什麽時候告訴她?”

    謝景琢無聲一笑,“過了這段時間……總不能先讓她知道我是他父親,後又親眼看見我被殺‘死’了,她會傷心……”

    寧然沒聽到謝景琢的話,就已經進入了夢鄉。

    “主子。”

    一聲傳音入密入腦,謝景琢放下寧然,一個人走了出去。

    ……

    “主子,收到了雲微傳給青傲的信件。”

    小仙將信件雙手呈上。

    謝景琢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合上。

    “下麵怎麽做,你明白。”

    小仙頷首,笑得狡詐,“主子,放心……‘青傲’早就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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