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主持說有人來接你了，我們快收拾一下準備走吧。”司樂從前殿匆匆跑來，剛闖進院裏就喊道。可是她左瞧右顧也沒有看見人影，不由癟了癟嘴，撞開客房道：“小姐別抄佛經啦。”

    客房裏的姑娘慢慢抬了頭望她，那姑娘長得倒是極端莊，漂亮卻輪不上，隻長了雙極水靈的眸子，一眼瞧去便乖巧文弱。那姑娘抬眸笑了笑，輕言細語道：“等等，待我抄完這佛經的。”

    司樂瞪大了眼瞧她，氣惱地跺了跺腳道：“小姐！”她湊過去拉那姑娘的肩膀道：“小姐，你抄了那麽多佛經也不差這一本了，小姐？”

    那小姐輕輕推了推她，提了筆又去抄那佛經，軟軟勸道：“司樂，我們既是等了那麽久，便也不急在這一時。這佛經，你讓我抄完便好。”她提筆又寫了幾個字，一扭頭卻見司樂仍是氣鼓鼓的樣子，便笑著拍了拍她，哄到：“你若是等不及，先去收拾也行。”

    司樂不情不願地起了身，仍舊去了裏屋收拾衣裳，那小姐輕瞥了手下佛經一眼，忽然揚聲道：“司樂，收拾些去年衣裳帶上，今年的統統燒掉！”

    司樂高高應了聲，半晌忽然尖叫著衝出來：“小姐你瘋了嗎！”她抖著手裏已經燒了一半的衣裳，凶惡地看向那小姐。那小姐卻彎眉和煦地笑了起來：“既是已經燒了一半，那就不妨全燒了吧。”她又低頭慢慢寫字，不再看司樂那悲憤欲絕的臉。

    司樂不滿地哼了兩聲，拎了衣裳又往裏麵走，嘀咕著燒完了衣服，又慢慢理起了首飾，正理到一半，忽然門被推開，那小姐握著新抄完的佛經進來，吩咐道：“把這卷和以前那些放在一起，一並收拾了帶走。”

    司樂扭頭愕然看她，喃喃道：“小姐，你被魘著了呢嗎，怎麽如此想不開……”

    那小姐卻掩唇微微笑了笑，搖頭斥她道：“佛家清淨之地，說什麽不幹不淨的話！”

    司樂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卻仍舊接過了她手中的佛經，扔進一旁的櫃子裏，大聲問道：“小姐，箱子不夠裝怎麽辦？”

    “裝滿了？”那小姐訝然道，快步上前撥了幾個櫃子看，然後輕輕笑了笑道：“不是叫你隻帶上去年衣裳嗎？”她隨手指了兩個箱子又道：“倒掉，裝上佛經。：

    司樂陡然愣住，仰起頭問她道：“為什麽？”

    為什麽？

    那小姐低下頭輕輕撥著腕上佛珠，微微揚了笑，神情卻愈發撲朔迷離起來——

    “太君身體不好，葉芫自知衝撞，願去廟庵替太君祈福。”

    那是寒冬，大雪飄揚，她裹了棉衣跪在雪地之中，鏗鏘開口。隻是那緊閉的房門卻不肯打開。她跪在原地，任大雪落了滿衣，那雪化成雨雪，浸入棉衣，更是冷得刺骨。她一動不動地跪在那三個時辰，險些化成冰雕，方才有人姍姍而來。

    那人穿了白色裙襖，肩上披了火紅的狐裘，帶了一套的翡翠滴玉首飾，更襯得她媚眼如花。那人微笑著摻她起來。她跪得久了，身子有些僵，站起時略有些踉蹌，可那人卻不待她站穩，猛然鬆手，又借力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聽見那人訝然說道：“八妹妹，你怎麽嚇跌在了地上？”

    她垂著頭不說話也不動彈，那人便又笑著拉她起來，恍然大悟般道：“八妹你是不是被懲罰嚇著了？我也覺得祖母罰得太多了呢，你等著，我這去求祖——”

    “瑰兒，不許求情。”忽然有莊持的聲音響起，葉芫愣了愣，微微抬眸看去，卻是葉家老太君，拄著拐杖，麵色略青，對著她身邊的葉瑰道。

    葉瑰跺了跺腳，輕瞥了葉芫一眼，嬌嬌軟軟喚道：“祖母——”

    葉老太君臉上微微含笑，招手道：“瑰兒，過來。”然後她驟然冷了臉，對葉芫道：“怎麽，你對懲罰不滿？”

    葉芫低垂了眉，輕輕道：“孫女自然是願意的。”

    老太君冷冷看了她一眼，冷哼道：“既然你自請祈福，那我就免你杖責了，你隻消給我抄滿一千卷佛經——”

    葉瑰忽然晃了晃老太君的手，柔聲道：“祖母，一千卷太多了，八妹妹不過是無心之失，你饒了她吧。”

    老太君卻勃然變色，恨恨道：“無心之失？我看她是誠心端了那一杯茶來害我！”她猛然揚高音調，卻吃不消地劇烈咳了起來，葉瑰趕忙上前拍著她後背，不死心地繼續勸道：“祖母——”

    老太君猛一揮手，咬牙道：“誰都不許再求情！她必須給我抄滿一千卷佛經，否則不準回來！”

    司樂見她久久沒有回答，忽然有些慌了，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小姐？”

    葉芫猛然驚醒，望著司樂那忐忑的表情，微微笑了答她道：“老太君說了，我未抄滿一千卷佛經前，不準回府。”

    “一千卷！”司樂陡然瞪大了眼，吸了口冷氣，然後又怔了怔，疑惑道：“可是小姐，你抄的並沒有一千卷啊。”

    “是啊。”她淡淡笑了起來，眼角處似有幽光一閃而過，然後她輕輕眨了眨眼，笑了道：“這就麻煩你前去告訴那接我之人，葉芫未抄完佛經，不敢杵逆太君擅自回家，仍請留在庵中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