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明斜斜靠在臥榻之上，絲質的玄色衣袍迤邐四周，發絲淩亂垂於兩肩，眉眼一派朦朧，似是大夢初醒。

    他秉退了寢宮內所有的侍衛仙娥，宮門口甚至連一個值夜守衛都見不到，此刻正是清宵夜半，子時剛過，花明月暗飛輕霧，整個瑤池都靜悄悄的。

    手中還拿著那一方似乎片刻都未離過手的酒鼎，他右手食指不斷地輕輕點著酒鼎，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片刻後，換了個姿勢，左手托腮，垂眸間目光卻還停留在此刻空無一物的酒鼎上。嚴格來說這鼎其實並不是用來喝酒的，這是一件法器。道祖極擅煉器，他向她提親時，送過去很多聘禮，被她拒絕之後，他的師父就送回了二倍於前的禮，異寶法器無數。此舉大概是在照顧他這個天地之主的麵子，然而他向來不是很在乎麵子這個東西。

    當日出東方，拂曉之時，天際戰鼓就會敲響，托塔李天王便會率本部所屬的十萬天兵，進軍花果山。他第三次抬頭望了望寢宮門口，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他在等她來。

    紅塵殺劫，古神隕落，或身歸混沌，或如盤古大神那樣，化作萬水千山，與億萬浮世榮融為一體。

    渺渺見過那樣慘烈的場麵，隻不過那時候她是旁觀者，而這一次，她是局中人。若鐵扇與牛魔王真的再無牽係，那是最好的結果，她很想讓鐵扇千年之內不走出芭蕉洞一步，斬斷聯係，便可相安無事。他們七個人結為異姓兄弟，冥冥之中的命數便會連在一起，同生同死同進同退這種誓言可不是能隨便說的。

    想起了封神劫時，碧遊宮外的那副對聯，“緊閉洞門，靜誦黃庭三兩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那時身為截教主的師叔時時告誡弟子:“彌封名姓，當宜謹慎。”

    心靜若水，不參與其中，便不會有事。然而門下弟子何止千萬，最後竟沒有一個能夠看破。

    通天聖人截教主，對天下眾生一視同仁。凡修行之人，不分品類，不論根基，俱可來碧遊宮聆聽教誨。談經論法碧遊京，五氣朝元傳妙訣，他坐於千萬人中央，白鶴鳴吠，青鸞展翅。

    那些四海千山苦於修行無門的妖，一批又一批的慕名而來，他們大多濕生卵化，被毛戴角，為正統所不容，卻在碧遊宮裏找到了一席之地。聽過他的教誨，能夠叫他一聲老師，都覺得自己有無上榮光。

    他從來不管門下的弟子修行之時，是善是惡，也不會關心道法有所成之後，去做些什麽。

    “碧遊宮這麽大，菩提，你應該多收些徒弟，收上很多很多的弟子，那樣才熱鬧！”

    所以他這樣做，也許隻是因為太無聊了。

    渺渺常常想，自己大概和師叔才是一類人。太上無為之道，她又何曾無為過？

    紅塵殺劫來時，天道法則一片混亂，誅仙滅佛，弑神除妖，你做任何為天道不容的事情，都可不負因果，不受反噬。老天仿佛是在提醒你，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一樣。

    還要去方寸山走上一趟，渺渺如是想著。

    一步步踏在瑤池仙宮長長的甬道上，雲履步香階，她連自己的腳步都聽的清清楚楚。

    這是她第一次踏足瑤池，一路走過來，她發現周圍的布景擺設，讓她覺得很是順眼。拐彎處朱紅色圍欄上雕刻的是曼珠沙華的紋飾，竟然與她衣袖上的圖案一模一樣，連一點細微的差別都看不出來。一草一木，一亭一閣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布置的，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思在裏麵，仿佛自己的居所都沒有這裏讓她覺得舒心。

    而此刻，這裏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