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定，人初靜，雲破月來花弄影。

    終究還是要來見他，渺渺穿過重重簾幕，明珠佩冷，紫玉煙沉，向著他所在的方向走過去。

    “你究竟和大師兄說了什麽？”

    “你深夜來此，就是為了問我這個？”軒轅明放下了手中的酒鼎，起身而迎，毫不在意她語氣裏滿是質問，對她說話一如既往的溫柔。

    渺渺一路行來，未見一個宮人侍衛，連他寢殿的門也大開著，她此刻便該知道，他早就算到了她要來。而他遣走了所有的人，必定是考慮到怕她會不自在，畢竟她深夜孤身一人來他的寢殿，此舉形同幽會，被任何一個人看見，都會成為第二天漫天神仙的談資，那時再捕風捉影以訛傳訛一番，估計跳進東海都洗不清了。

    他向來不在乎自己的風評，甚至在一些初登仙界的新神眼裏，王母掌天界大權，而他這個玉帝，身無實權，早已被架空。他整日不上淩霄殿早朝，不理任何事物，私下裏相傳，他是一個昏庸透頂軟弱無能的君主。

    但是她在乎天宮裏這些從未斷過的流言蜚語，所以他願意跟著她一起在乎。

    如此細致入微的安排輕輕歎了一口氣，她心裏五味雜陳。相顧無言，她看著他如水的雙眸，她總是被他以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從前是，現在是，以後還會是。從前她還不大明白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現在大概懂了，若真的愛一個人，便願為他傾盡所有，就如鐵扇與牛魔王。而此刻她麵前這個人，他的深情，她除了一躲再躲避而不見以外，大概沒有別的辦法了。

    “在想什麽？”軒轅明走到了她麵前，低頭看著她的臉，月光下更加絕豔傾城。

    她回過神，緩和了語氣，“明日，李天王”

    “這個你不必擔心，不過區區十萬天兵，他若連這個都對付不了那他怎麽配得上齊天大聖這個稱號？”

    他想說的其實是他若連這個都對付不了，如何配得上你？

    她不解地看著他，“此時一名天兵折損都是削弱，何況十萬？”

    他笑道:“這點兵力，我天庭還出得起。況且，明日這一仗，還真的未必打得起來，你盡管放心就是。”

    他看起來胸有成竹，她不懂他在想什麽，帝王心中，裝的不隻有她，還有天下，也許她從未懂過。

    她雙手抱拳，向他行了個極為正式的禮，“那麽，天機鏡可否借我一觀？”

    “哈，渺渺，你何須對我這樣客氣。”他伸出一隻手想要去牽住她的手，卻被她一側身躲開，他卻豪不在意，停在半空的手順勢向她揮了揮。

    “渺渺，隨我來。”

    她遲疑著跟了上去，偌大的寢殿，走著走著，卻瞧他直向著他適才所臥的那張大床走過去，床的四周濛濛輕霧繚繞，雕花檀木，錦繡羅帳，很是寬敞。

    他一回頭就看到她站的遠遠的，一臉懷疑之色，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太過旖旎。

    收起心中一絲綺念，他險些笑出了聲，嘴角勾起，眉眼彎彎，“你不是要用天機鏡嗎？不過來，怎麽用？”

    她還是立於原地未動分毫，他玄色寢袍衣領上描金勾勒繁複紋飾，露出他性感極致的鎖骨來，眼角眉梢充滿倦意，那副模樣怎麽看都像是在招呼她過去與之共眠。

    “你這是在怕什麽？”

    他麵上雖然帶著笑，心裏卻很無奈，從前的她囂張跋扈，總是直呼他的姓名，喜歡與他切磋，一心想要打贏他。每每輸了還會對他死纏爛打，時時跟在他身後，趕都趕不走。而今的她風華內斂，他說要娶她的時候，她還不明白情為何物，他願意等，等她喜歡上自己，等她與他一起坐擁山河錦繡。上天曾給過他選擇的機會，她沉睡的那漫長的時間裏，他在征戰四海，重整天地秩序，那是他世代傳承與生俱來的責任。然而花果山巔的萬年羈絆，她的命中注定終究不是他。

    誰曾言過世事無常，當年明月今何處，他終究，再也回不去了。

    層層機關在他的法力觸動下緩緩開啟，七重紗幔被風輕輕揚起，他的床移向了一邊，現出那一麵丈餘高的鏡子來。青銅古鏡之上繪有祥雲瑞獸，隻是鏡麵飛霧蒙蒙，映不出外界任何景象，宛如一個巨大的空洞，透出古老而又神秘的氣息。

    他立於古鏡前，發絲和衣袖在微風中揚起好看的弧度，身後既是萬丈光芒，他一身灼灼其華，右手伸向她所在的方向，似是在邀請她，“渺渺，來。”

    她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麽會在寢殿等她，原來這件神器一直藏在他的身邊。

    不再猶豫，她拿出了觀星棋，置於鏡前，銅鏡裏發出的光照在棋盤之上，棋映天局，黑白棋子漸次閃起微光，折射蒼穹億萬星辰。兩道光芒於空中相接，鏡麵上繚繞的雲霧逐漸散去，清澈光潔如水麵。

    昆侖天機鏡，太極觀星棋。二者共用，追因溯果，洞察天機。

    她向鏡子走過去，他知道她要做什麽，所以攔住了她，“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她甩開了他的手，直接躍向了鏡子裏，衣袂翩翩，宛如紅蝶撲火，激起鏡麵一圈漣漪，複又歸於平靜。

    他的手一度抓住了她身上的紅綢，然後那綢緞如流水一樣從手心裏滑走，徒留淡淡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