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承德發現自己的妹妹吃飯實在是心不在焉，隻用一雙琉璃大眼盯著林汝默，聽他說話，飯都忘記吃了，連她最愛的燒花鴨和溜蟹肉都視若無睹。

    他在心中不禁想，看來自己妹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林汝默啊，但願不會再次被傷到。倘若林汝默敢做對不起自己妹妹的事，自己是絕不會放過他的。上次妹妹因為祁汜撞柱子的時候，他就差點跑去武國公府找祁汜拚命，後被人攔住了而已。

    賈承德用筷子夾了一塊鴨肉放到賈雨婷的小碟子裏，示意她趕緊吃點飯。

    賈雨婷羞紅了臉，立刻將視線從對麵的林汝默處收回，低頭吃著鴨肉。

    此次天香樓會麵，就在賈雨婷和林汝默的相談甚歡中結束。直到臨別時，賈雨婷仍是依依不舍，但又想到，以後隔幾天就能見到他，心中又歡愉起來。

    這一日，是朝廷官員休沐的日子，賈雨婷早早地便起來梳妝打扮了，用過早膳，又給祖父祖母請過安，就急匆匆地趕往天香樓了。

    林汝默到天香樓雅間的時候，外間正守著兩個丫鬟，裏麵一妙齡女子正趴在窗前賞景。聽到門口的動靜時，那女子忽轉過頭來，站了起來，笑容甜美。

    林汝默看到那張小臉，先是一怔，總覺得在哪裏見過，說不出的熟悉。

    女子上身著白藕絲對衿仙裳，下穿紫綃翠紋裙，頭上倭墮髻斜插鑲寶石碧璽花簪。唇不點而紅，嫣如丹果，眉不畫而翠，形若細柳，麵似桃花含露，體如白雪團成，眼橫秋波黛眉清，十指尖尖如筍。

    明明應是落入凡塵的仙子，卻因那雙狐狸般勾魂奪魄的眼，嬌媚無骨入豔三分。林汝默隻覺神情飄飄，魂魄迷迷，有欲仙的光景一般。

    粉腮上兩點笑渦，真叫人心醉神迷，林汝默感覺自己的魂兒都要被吸走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臉霎時到耳朵尖。

    正在林汝默愣神之際，那女子卻上前一步，丹唇微啟，“林、林公子，又見麵了。”聲音清脆，如鳳鳴鸞歌一般。

    林汝默盯著她，臉上是不可言說的震驚表情，剛剛就覺得有些麵熟，但是一時半刻沒想起來！此時一聽她開口說話，心中難掩激動，不禁試探地問道：“你、你、你是白墨？”

    賈雨婷狡黠一笑，心中暗忖，這呆子怎麽也變結巴了，難道是被我傳染的，遂說道：“是我，我就是賈、賈雨婷，白墨是我的字。平、平日裏著男裝時，都是以白、白墨相稱。上、上次之事，希望沒有嚇、嚇到公子才是。”

    聽聞此言，林汝默仍是處於極度震驚中，白墨竟然是女子！難怪上次見麵總覺得他長得有些過於陰柔。忽又想到，自己那日竟跟一個素昧蒙麵的女子談了一下午，當真是不可思議。

    看到賈雨婷的眼睛，林汝默就會想起小狐狸白墨，它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狡黠中透著光。他避開她灼灼的眼睛，假裝淡然地說道：“我自不會怪罪小姐，小姐以女裝出門不便，偶爾女扮男裝，也是情理之中。”

    賈雨婷聞言，開心地說：“那、那就好，我、我還怕你會怪罪我呢。你要是氣、氣走了，不願意教我書法了，可、可如何是好？”她笑得像隻狐狸，麵容越發明豔。

    林汝默微歎口氣，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平靜，隻得岔開話題，說道：“自是不會的，不過我有些好奇，一般書法啟蒙都是在年幼的時候，而小姐現在應該快及笄了吧，為何突然想到要練習書法了呢？”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書桌走去。

    這雅間已被大幅的改造過，雅間雖小，布置的卻極為雅致，鎏金四麵獸紋銅製的香爐內點著熏香。也有貯書處，設鼎處，安置筆硯處，或供花設瓶，安放盆景，小小一間屋子，竟別有洞天，難怪是上京城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

    賈雨婷跟著他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又慢慢地說道：“不久前，曾、曾有幸結識一友人，他的字，就、就極好。我經常、經常在旁邊看他寫字作畫，自己卻插不上手。所、所以想找個老師，好好練一練自己的字。”

    聽完她的解釋，林汝默心中忽然有些小小的醋意，也不知是何方公子，竟讓賈家小姐如此看重，願意為了他，重新開始練字。想完又覺得有些好笑，心中微哂，自己這是怎麽了。

    林汝默著一襲淡青色長袍，袖子卷起，取出宣紙鋪在桌上，然後將墨取出，開始研磨。他的手指纖長白皙，骨節分明，隻覺那轉來轉去的研墨動作分外勾人。

    賈雨婷的眼珠跟著林汝默的手，轉來轉去，恍若心湖投入一個石子，蕩漾起來。她又抬頭看著他的側臉，一支青玉發簪將他的墨發半束起來，光華流轉，眉目清淺淡雅，心中覺得分外美好。

    賈雨婷伸出春蔥玉指，輕輕說道：“公、公子，讓我來幫你研墨吧。”以前自己還是狐狸身時，就想著以後若是化成人形，定要天天幫他研墨，如今終於得償所願。

    林汝默輕輕地點點頭，從筆架上拿下一支毛筆，全神貫注，一筆而下，觀之若脫韁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寫字的間隙，他不經意地看到正在研墨的賈雨婷，隻覺古墨輕磨滿幾香，硯池新浴燦生光。

    林汝默心中歡愉，覺得今日練字的氛圍格外好。

    賈雨婷一手研墨，雙眼卻始終注視著林汝默的筆下，細細觀之，行雲流水，落筆如雲煙，心中不覺震撼。其色，其形，其濃淡枯濕，其斷連輾轉，粗細藏露皆變數無窮，氣象萬千，脫口而出，“真、真是好字！”

    林汝默出自書香世家，自小就被祖父看著練字。常言道，見字如見人，因而林家太爺特別看中子孫的字，或有一日不勤勉練習，必被罰抄書十遍，直至手酸。十數年過去，自然於書法的造詣就深了。

    林汝默放下毛筆，重新鋪了一張宣紙，“小姐，你過來，你先寫幾個字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