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聽見隔壁鬧哄哄的，完全沒有醫院安靜的樣子。我探頭看了一眼，海因裏希正在采訪雷維爾小姐，隻見雷維爾小姐在鏡頭前搔首弄姿，咯咯一個勁笑，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我無聊的聳了下肩，回到雪法利爾將軍的病房。

    將軍已經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我悄悄在床邊坐下，望著他熟睡的臉，想象他的臉沒有燒壞前的樣子。他應該是有一張線條剛硬的臉，因為他脾氣很硬，堅強而決斷，這種氣質一定會在他的麵相上顯示出來。但即使臉孔已經毀了，他的英雄氣質也毫不消磨，甚至更加突顯。我望著望著，忽然覺得，其實他現在的樣子很英俊，讓人怎麽也看不夠。

    咚咚，又有人敲門，我氣急敗壞的打開門。海因裏希和兩位宣傳部官員推著動影機站在門口：“李女士，我們來錄製比賽實況。”

    我想起雷維爾小姐病房裏吵鬧的樣子，看了眼熟睡的將軍，直接拒絕：“對不起，請到別的病房采訪吧，將軍累了，我們不接受采訪。”我可沒有雷維爾小姐那麽強烈的表現欲。

    “可是，雪法利爾將軍是本次授勳將士中僅次於奧古斯塔王子的功臣，皇帝陛下特別交代下的采訪任務。”

    “辛迪，讓他們進來吧。”將軍已經坐起來，被吵醒了。

    我對海因裏希怒目而視。臉孔已經燒壞了，還被強迫在公眾麵前展示，誰能受得了呢？我急忙走到將軍身邊，低頭悄悄說：“這樣好嗎？”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笑說：“沒關係。我原來長得比現在還醜。”

    我含淚點點頭，輕柔問：“要戴軍帽嗎？”

    “行，幫我打扮一下吧。”

    我幫將軍穿好軍裝，戴上帽子，扶他端坐在沙發上，擺了個很氣派的姿勢。上午出去跑了一圈，他已經很累了，現在隻是在強打精神。“真帥！”我鼓勵說。

    海因裏希也附和著讚美：“將軍這個樣子真的很有氣勢啊，怪不得阿巴斯人在您麵前聞風喪膽呢！”

    將軍笑：“你們搞宣傳的，就是一張嘴好使。”

    我其實不太想上鏡頭，但想了想將軍的處境，還是坐下來，希望能給他支持。我想，當我滿懷仰慕的坐在將軍身邊，觀看節目的人就會明白容貌的醜陋絲毫不影響英雄的魅力。我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動作，我緊緊抓著將軍的手，過分親昵了。但將軍發現了，他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出來。海因裏希很敏感的掃了我一眼，我馬上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把身體往一邊移，與將軍拉開禮貌的距離。將軍是全國聞名的大英雄，並不需要美女緊貼著他為他錦上添花，我坐得太近反而會影響將軍的形象。在國人心目中，雪法利爾將軍一生未婚，為保衛國家奉獻了全部青春，他是所有軍人的榜樣，完美無瑕。

    然後，開始錄製。將軍第一句話是向觀眾道歉，因為他現在長得堪稱“視覺汙染”，建議有小朋友的家庭不要觀看。他說得樂嗬嗬，我便在海因裏希的暗示下也笑嘻嘻附和說：“將軍的軍功章是直接掛在臉上的，一目了然。”接著我們便互相調侃把氣氛搞活躍。

    海因裏希問：“您現在的健康狀況怎麽樣？什麽時候康複？”，然後爆出一個大新聞：“皇帝陛下即將授予您上將軍銜，任命您作東線集團軍總司令，負責對夏國的作戰，您會接受任命嗎？”

    我不是很理解這個問題。如果皇帝陛下任命上將軍，這種大事應該在某個更正式的場合莊嚴宣布吧？既然這件事還沒有最終定下來，怎麽會放在選美比賽這種娛樂節目裏很隨便的預告呢？

    將軍臉孔肅穆下來：“我服從陛下的任何決定。”

    我終於明白過來。皇帝陛下根本不想任命將軍作總司令，在他把奧古斯塔王子封為元帥架空之後，他開始著手剪除王子的羽翼，借由將軍的健康問題，直接剝奪掉將軍的指揮權。而把這麽嚴肅的事情放在娛樂節目裏，隻不過為了大事化小，降低影響，避免軍隊的反彈。所以，將軍回答說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把問題推回給魯道夫皇帝，皇帝就不敢妄動了。

    沒想到，將軍康複後還是想上戰場。我心裏很不好受，已經受過這麽多傷了，為什麽還要戰不停？我希望他能回到家鄉，種地、養牛，過上悠閑自得的日子，安享餘生，我們的家鄉阿萊是多麽美麗的地方啊！然後，我想到，將軍必定對奧古斯塔王子忠心耿耿，他把忠誠看得高於一切。

    這時，房門忽然被打開，雷維爾小姐興衝衝闖進來。她猛然看見將軍毀掉的臉，頓時嚇得臉色煞白，慌張逃出病房。我以為她再不會來，但她挺勇敢，過了一會兒重新進來，一屁股坐在我和雪法利爾將軍中間，把我擠出鏡頭。她不敢看將軍的臉，隻麵對著鏡頭方向，很甜美的笑著：“嗨，我是瑪麗安娜?雷維爾，坐在我旁邊的是雪法利爾將軍。我作為我們小組的護士長承擔著照顧所有病人的責任，尤其是照顧我們尊敬的將軍閣下……”

    海因裏希皺了下眉，但他什麽都沒說，繼續拍攝任務。豔冠群芳的雷維爾小姐與雪法利爾將軍一起接受采訪，更附和皇帝陛下和宣傳部的審美觀。我站起來走到一邊。

    於是，雷維爾小姐繼續說，但讓我氣憤的是她根本不顧及將軍的傷情，說起來沒完沒了，而且還使勁抓將軍受傷的手臂，做出一副很親密的樣子。將軍一開始隻是淡淡笑，象看見個任性的小孩子，時間久了，他有點堅持不住，身體後仰疲憊的靠在沙發上，一句話也不再說。但雷維爾小姐根本不在意冷場，繼續賣力表演，瞧，已經藝術虛構到她每天照顧將軍的細節了。

    將軍的眼睛閉上，眉頭皺起：“這位姓什麽的女士，非常感謝。”

    雷維爾小姐太專注於自己的表演，甚至沒有意識到將軍已經開始逐客，仍然喋喋不休。我上前一步啪把鏡頭蓋關閉，采訪結束。“你！”雷維爾小姐跳起來，氣急敗壞。

    “你夠了吧！”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出去，這個病房不歡迎你。”

    “你這是妒忌！”雷維爾小姐氣得上前一把把我推個踉蹌，“我要向報社舉報你，守寡期間行為不檢，在醫院裏勾引病人。你瞄上了阿什利?威爾斯少將，是吧？”她哼哼發出冷笑。

    我使勁咬了下嘴唇，沒有說話。對這種桃色指控，我自己的任何辯解都會越描越黑。

    砰！將軍忽然一拍桌子，怒道：“你立刻向李女士道歉！”

    將軍性情隨和，但發起脾氣來氣勢洶洶卻更嚇人。所有人都被嚇到，一時間沒人敢開口說話。雷維爾小姐呆了一下，立刻往外走。

    “站住。”

    雷維爾小姐象被操控了一樣，馬上腳步一頓，差點摔倒。

    將軍冷森森命令：“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對李女士的詆毀。”

    雷維爾小姐拚命點頭。然後將軍一擺手，雷維爾小姐如蒙大赦，急急忙忙跑出房間。我敢肯定，她再也不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