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身在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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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齊嫌棄寒謙敏在東廚房礙她的眼睛,趕著他來到溫暖的暖房待著。暖房裏麵很溫暖,一眼看過去,會以為是個小書房。簡單的擺設,不過一桌一椅一塌,北角塌上的被褥不甚齊整,很明顯它的主人每天起床的時候很是隨意。南向靠窗的長桌上翻開了一本書,東麵和西麵牆上,擺滿了各類書籍,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東麵牆上掛了一把生滿綠鏽的長劍。寒謙敏疑惑的上前,本能地想觸碰。

    “不要動它。”寒謙敏猛然轉頭,發現墨殺正端著一碗湯水站在門口。他的眼裏無波無瀾,隨意的走進來:“小七不喜歡別人隨意動她的東西。”

    寒謙敏回過神來,有幾分難堪,又有幾分被撞見意圖不軌的狼狽,雖然他並沒有什麽壞心思,可不經主人允許亂動他人東西就是不對。

    “對不起。”

    “不打緊。”墨殺回的很快,很淡,他將碗遞給寒謙敏,說道:“薑湯,喝了這個,冬天會暖和點。”見他不接,難的開個小玩笑:“薑湯是我開小火熬得,跟小七沒關係。要感謝的話你得謝謝我。”

    寒謙敏一愣,看到墨殺認真的眉眼,不禁笑了。這個一身黑衣的男人,看似冷漠,原來他和易齊一樣,心軟之外,一句話就讓你完全放鬆下來。

    他接過碗,笑道:“謝謝,叔父。”

    墨殺要離開的身影一頓,緊繃的臉瞬間有了龜裂的跡象。寒謙敏渾然不覺得喝完手裏的薑湯,一抹嘴,發現他還沒走,以為他要收碗,自覺的把碗遞回給他。

    墨殺默默的深吸一口氣,盯了寒謙敏好一會,看得寒謙敏莫名其妙地摸摸臉:“怎麽了,叔父?我的臉上有什麽嗎?”

    墨殺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神變得有的凶狠,他慢慢的湊近寒謙敏嫩乎乎的小臉,皮笑肉不笑的問:“我今年十八,敢問寒小公子芳齡幾何?”

    芳齡是問女子的吧?寒謙敏看他的臉色不對,試探的回答:“我今年十五,有,有什麽問題嗎?”問完猛地反應過來,指著他道:“你,你不是易齊的父親?”難道不是祖孫三代同堂?他還以為他是保養的好,才不顯老。原來是個烏龍!

    墨殺額角青筋直跳,“你說呢?”說著搶走他手裏的碗,轉身就走。直到走到寒謙敏看不見的轉角處,墨殺停下來,不由摸摸自己的臉,難道他看起來真的有那麽老嗎?這就是為什麽主子時不時拽著他敷麵泥的原因?要不,下次他也跟主子一起試試?子穀老人搗鼓的麵泥寶貴著,估計會有點用處。

    後來的某一天,這件糗事被易齊知道後,她笑的不行。墨殺年紀輕輕,臉上棱角分明,之所以被錯認,不過是他的氣質太冷銳剛毅,加上常年在外奔忙,臉上膚色較黑,又一身黑衣,讓人直接忽視了他的真實年齡。後來每當她閑極無聊的時候,就捧來一碗藥泥,吆喝著墨殺一起來美顏,隻要變得美美噠,就算錯認成大叔,那也是美美的大叔吖!

    易齊弄好了水,將寒謙敏帶到湯沐閣,拍拍屁股走了。寒謙敏躺進龐大的浴桶裏,第一次完全地放鬆自己。在這個簡單的地方,連洗浴也可以如此簡單。一個浴桶,一桶熱氣騰騰的熱水,旁邊一小桶涼水,一塊毛巾,一套保暖換洗衣物,一塊依香澡豆,便再沒有其他。他拿起依香澡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若有所思。依香澡豆,香味近時無,遠時濃,甚是奇特,是楚國頂級貴族特供,尋常貴族也是沒有的,他們家還是母親從舅家討來些許,給了他在用。易齊,她到底是誰,怎麽如此矛盾?

    冬季的晚上總是來得特別快,下雪的冬季尤其如此。暮色降臨,晶藍的天空變成暗藍,落日的餘暉灑在勾起的屋簷上,冷色的暖,沒有一絲熱意,依然讓人心暖。

    寒謙敏收拾完自己出來的時候,易齊和子穀老人已經吵吵鬧鬧的開始布置晚飯。吵架的內容無非是誰剁了菜,誰加了鹽,誰又配好了料,總之爭的誰的功勞最大,誰就擁有那唯一的一隻雞腿。

    墨殺默默招呼了寒謙敏入座,就聽到易齊說:“你們都別動那隻雞腿,我們還沒爭出結果呢。”子穀老人附和:“對對,你們先吃其他菜,那個炒雞幹脆不要動。”說完捋袖子,接著吵:“雞是我從劉大嬸家捉的,你隻是拔了一下毛。我要不把雞拿來,你去哪裏拔毛?所以,雞腿歸我!”

    易齊斜眼看他的白胡子,不服氣:“你捉的雞,最後劉大嬸還是要找我付銀子。再說我要是不拔毛,你要吃雞毛嗎?”

    子穀老人拍桌子:“我吃,你有本事把雞毛重新裝上去!”

    易齊跟著拍:“我不吃,你要吃你自己去抓毛。”

    子穀老人那個氣啊,明明是他自力更生去弄得雞,功勞最大,怎麽就要讓她享用最好的?

    易齊跟著生氣,老頭每次擅作主張去左鄰右舍逮東西,害她每次付的銀子比正常買的要貴五倍!五倍,吃這一隻雞,她能買五隻!

    墨殺一邊看戲,一邊夾雞腿,順便給寒謙敏添了幾塊雞肉。寒謙敏眨眨眼,他在夾雞腿,他們都沒有看到嗎?

    墨殺見寒謙敏看他,幽然一笑,他慢悠悠的啃下一口雞腿,咀嚼,咽下,然後慢悠悠的開口:“哎呀,雞腿冷了,不好吃了。”

    正在爭的兩人“咻”地向他看來,看到他嘴邊的雞腿,相視一眼,衝墨殺撲過來。墨殺早有準備,夾著雞腿一擋,頓時兩人打人不成,弄了一手的油猩。

    墨殺悠然一笑,拋下雞腿,重新吃飯。

    那兩個人去洗了手,終於正常了。正常吃飯,正常夾菜,不正常的總盯著墨殺,妄想目光化刀,給他們中武力值最高的那個人好看。

    “麵癱臉,你浪費了一隻寶貴的雞腿,你知道嗎?”

    墨殺看他一眼,不語。

    易齊唆著嘴巴,一看就不高興。她用眼剃著他,嘴裏哼哼:“說好了不準浪費。你浪費了東西,你就要幫大家洗衣服!”說罷盯著他,看他怎麽說!

    墨殺咽下一口飯,說:“好。”然後又往嘴裏放菜。

    易齊剛要高興,老頭不讚同的搖搖頭:“小七,你是個女孩子。”說著,拿眼珠子上上下下在易齊身上溜了一遍,接著搖頭歎息。

    易齊不明所以,她是女孩子怎麽了?難道就不能讓墨殺洗衣服?他又不是沒洗過。

    老頭子看她不以為意的樣子,嘖嘖兩聲,湊近墨殺,鬼鬼的說道:“你說,要不要請兩個貴婦婆子回來教教她?”

    墨殺吃飯的動作頓了頓,看了易齊一眼,默默說道:“不用。”跟老頭對視一眼,說:“她書庫的書要更新了。”

    子穀老人聞言一樂,在心裏給他豎大拇指:“高,實在是高。”小丫頭現在還一副懵懂的樣子,真的要早點讓她開竅才行。以前那些都是正兒八經的書,看的他都要懷疑小丫頭會長成個男人的模樣。你看她現在讓一個大男人給她洗衣服也臉不紅氣不喘的樣子,就知道她心裏幹淨的跟一塊白布一樣。

    易齊看看老頭兒,又看看墨殺,不懂他們怎麽突然從洗衣服上轉到請婆子上。她本能覺得他們在說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直著脖子問:“你們打什麽啞謎?”

    老頭兒笑的詭秘:“我們在說,不久你就有驚喜,說不定是福利哦!”

    墨殺淡淡的表情,可是是人都能從他眼睛裏看到笑意。

    莫名其妙,易齊轉頭問寒謙敏:“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嗎?”

    寒謙敏搖頭,努力控製自己想笑的心情。實在忍不住就默默捧著碗扒飯,又忍不住想看他們鬥法。想到他們在談論的話題,再看眼前的小七,清秀有餘而豔麗不足,再加上孩子心性,真給她洗個衣服確實不會讓人想歪。想到這裏,他一怔,堂堂寒家嫡子,何時給人洗過衣服,更何況是一女子?他莫不是也魔怔了?

    情愛這件事情上,男子天生比女子有著更野性的嗅覺。就如寒謙敏,整日聖人先賢,文韜武略,該知道的也還是都知道。聞弦而知音,墨殺所說的送書確實不失為一種讓小七開竅的好辦法,天下奇巧之物,書中應有盡有,就算不能讓她真的開竅,最起碼知道世間還有男人和女人這兩種人。

    這其實有點冤枉了易齊。她並非不知道男女之道,在血月涯下的兩年,閱盡天下奇聞,什麽故事沒有聽過?她是還從來沒真正意識到自己是個女子之身。所謂人在此山而不自知,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