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回家

字數:4374   加入書籤

A+A-


    不管他是什麽,既然開了口,那就管到底吧:“他下毒確實不對。你可以告訴寒夫人或者寒瑾,哦,你爹。”說漏嘴了,唉!

    寒顧雲直直的看著她,就憑她脫口而出他爹的名字,她手上的紫玉牌就值得考究,那些以貌取人的人,算盤恐怕要落空了。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好聲好氣跟她解釋:“我爹知道了,他的小命就沒了。我還準備留著他慢慢玩呢。”說罷轉身,示意那幾個人停手,露出地上的寒謙敏。他雙手抱著頭,身體蜷縮成一團,身上的衣服和頭發混合著地上的泥水,髒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寒顧雲慢慢走過去,用腳踢踢地上的爛泥,蹲下,用近乎溫柔的聲音說道:“不用裝死,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很不甘心是不是?想要我死?想毒死我娘親?你放心,我們會活的好好的,好好地看著你這個傳說中的天陽體怎麽為寒家光宗耀祖。”說罷,站起來又狠狠的踹了兩下,帶著一群人大搖大擺的走了。經過易齊的時候,他瞟了她一眼,說:“他就是條漂亮的金環蛇,記住了,金環蛇咬人時無聲無息,而且,不痛。”

    易齊砸吧砸吧嘴,金環蛇啊,漂亮就足夠了。再說,哪有不咬人的蛇?看著地上的人,她不知道要說什麽。為什麽每次都讓她看到他狼狽的樣子呢?難道不知道她天生不會安慰人嗎?難道讓她說,你就應該機靈點,下毒還被逮住就太遜了?這豈不是教壞小孩子?戰場上,用毒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有人說毒死太難看,莫非那些人覺得用刀砍會死得好看些?怎麽死不是死,非要講究贏的方式,就是偽善。戰場沒有仁慈不仁慈,隻有勝利與否。

    她走過去,蹲下來,撿根樹枝撩他的頭發,撩啊撩。

    寒謙敏看著晃到眼前的樹枝,有點恍惚。他慢慢抬眼,曆史可笑的重演,又在背光的地方看到她。冬日的暖陽,從她身後流瀉出來,她的整張臉都模糊在陰暗裏。她額前兩縷黑發安靜地垂下,偶爾隨微風飄蕩,整個人顯得無比沉默,沉默中透出莫名的神秘而莊嚴。在以後的歲月裏,他無數次想起這個安靜的畫麵,以及那一刻沉默的人。她那個時候在想什麽?

    他看著她拿著攪了他頭發的樹枝在地上,無聊的畫啊畫,不知不覺被地上的圖案吸引過去,那是——一條美麗的蛇。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寒顧雲對她說話時根本沒有顧忌任何人,當然也讓他聽了個十成十。是不是在她心裏,他真的是這麽一條讓人惡心的毒蛇?他不由抬頭看向她。

    她無辜的望著他,別問她為什麽畫了一條蛇,她也不知道好不好。剛剛無聊,想到什麽就隨手畫一畫,難道讓他誤會了?易齊嘟嘟嘴,不解釋,看他沒事,站起來想走,手上的樹枝扯動寒謙敏的頭發,讓他發出一聲痛呼。

    易齊尷尬的笑:“對不起,我忘記了,不是故意的。”說著趕緊扔掉手上的凶器。

    寒謙敏看她一眼,默默爬起來。

    易齊見他沒什麽事,衝他揮揮手,準備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道走出金匱學宮後,發現他還跟著她。她就奇怪了:“你不回家嗎?”

    寒謙敏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終於說道:“我沒有。”

    “嗯?”什麽意思?

    寒謙敏深吸一口氣,解釋:“我沒有放下去。在他進屋之前,我收手了。”

    易齊驚訝的看他,他的意思是說,他想下手,但是最後沒有付諸行動?可是毒藥都買了,為什麽不下?錯了,這話不能這麽說:“你出門的時候被逮住了?”

    寒謙敏點頭:“他從我身上搜出了那包藥。”

    易齊心裏直呼寒顧雲神奇。他怎麽知道寒謙敏想下藥?易齊想了想,還是提醒他:“我知道了。你身邊可能有一雙眼睛。注意一下。”說完轉身想走。

    “你相信我?”寒謙敏直直的看著她,似乎她的回答很重要。

    易齊一頓,無奈的轉身看他,道:“我為什麽不相信你?”相信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先認識他,當初動了惻隱之心,自然而然把他歸納到她的領域。如果他的犯錯是必然的選擇,她支持他也無妨,“再說,誰沒有犯錯的時候,何況你也沒毒死人,不是嗎?”

    寒謙敏眼睛泛紅的看著她,她如此輕描淡寫了他的惡行,接納他就像從來不知道他曾經有多麽齷齪的心思一般。是,寒顧雲和雲姨娘搶去了父親所有的寵愛,他們把他和娘親背棄在寒府的一個角落,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加害他。相比寒顧雲的磊落,他算什麽?毒蛇?

    易齊歎口氣,想當初,她也是這麽糾結過的,何必讓他也如此自我怨毒:“如果我是你,可能我已經下毒弄死他們一家了!”她在一家上加重了音調。

    寒謙敏驚愕的看著她,她居然知道?

    易齊假笑,她根據風言風語猜的。寒謙敏作為出身沒落貴族中的一等天才,家裏的那點事,沒人傳才奇怪。那些欺負他的人中,有多少人是因為輕鄙,又有多少是因為嫉妒,她就不知道了。

    寒謙敏苦笑。多麽可笑,他自為父親在朝堂不易,他在學宮忍辱負重,不要給他添麻煩是最好。或許哪天看他被欺負慘了,他也會心痛,偶爾在關愛寒顧雲的同時會關心他幾句。可惜,他從來不看他。就連下毒的事情,他也不過問,不追究,就像從來沒有他這個兒子。小時候,他想要父親一個擁抱,他從來隻是沉默,沉默的抱著寒顧雲走開。這般,夫不夫,父不父,怎堪為家?

    易齊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當她的父親寵愛其他孩子的時候,她最渴望什麽?想想,父親把她捧在手心的日子真的很模糊了。易齊回神,慷慨地對寒謙敏張開雙手,做了一個抱抱的姿勢。

    寒謙敏一呆,愣愣的不知道這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易齊偏著腦袋想,她最想要窩進母親的懷抱撒嬌。難道不對?想著把手要收回來。寒謙敏上前一步,輕輕握住她的手,然後看她糾結在一起的眉眼,噗嗤笑出聲來。

    易齊見他笑了,趕緊抽出自己的手,偷偷用手帕擦擦。嘖嘖,太髒了,她還是喜歡幹淨一點的人。為了不毒害少年,她趕緊改口:“剛剛隻是開個玩笑,你別真的再去下毒了!他們要是真死了,你這輩子差不多也毀了,不值得,知道嗎?”

    寒謙敏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易齊還不放心:“還有,下毒這種事情,完全不用自己去做。錯了,下毒太沒品,死的也不好看。哎呀,算了算了,不跟你說了。總之一句話,別做傻事!”

    易齊說一聲,寒謙敏就應一聲,就像應聲蟲似的,應完之後依然跟著她。寒謙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跟著她,隻是不想離開。

    易齊無奈之下帶著髒兮兮的他回了家,一回家就衝屋裏喊:“老頭,老頭,有客人來啦!”

    寒謙敏看著一個白胡子白頭發的老頭飄出來,默默的看他一眼,又默默的飄了回去,他莫名其妙地轉頭看她。

    她嘿嘿的笑。本來還想老頭看他鼻青臉腫,十分可憐的份上,幫他燒個水,現在看來,隻能自己親自動手了。正準備轉身,眼角餘光突然捕到一個黑色的人影。來人站在屋簷下,一眼掃過陌生的闖入者。她來不及高興,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美好的幻想:“我怕熱。”易齊聞言驚愕的張開雙唇,一副傻兮兮的樣子看著墨殺。他,他他墨殺也會怕熱?騙人的吧!墨殺也不解釋,定定的看著她,左手不動聲色的搭在昨天受傷的位置,目光中竟流露出一絲可憐,看的易齊不停地自我唾棄:看吧看吧,人家還是一個傷員,你忍心讓他幹活?她嫌棄的看寒謙敏一眼,歎口氣,招呼他進暖房先換上墨殺的衣服,然後一人燒火,一人灌水,分工合作,好不愉快。

    易齊坐在火堆前,很不服氣的瞪寒謙敏。她又不是丫鬟,憑什麽她要給他燒水洗漱?大冬天的燒一鍋水要很久好不好?她自己都十天半個月才洗一次澡,他居然還要泡澡!這麽嬌氣,他以為他是女孩子啊?他怎麽不回家讓下人們給他燒水,說不定還有美味的山珍海味等著他享用!

    聽著她自以為小聲的嘀嘀咕咕,寒謙敏自覺坐在火堆前不說話。他也想幫她燒火,可是他剛剛試了,沒點著柴火,還差點把東廚房點著了,惹得她惱火不已。他沒想到她家隻有三個人,他以為,跟著蘇策蕭逸雪他們一起的人,再怎麽樣家裏也是奴仆成群,就像他家一般,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內裏再怎麽難熬,表麵上還要過得去。

    他跟她說過,不用那麽麻煩,他可以泡冷水。是她斜眼瞪他,不樂意,非要燒熱水,說是怕他被凍死了,他父親來找她麻煩。她確實不是沒想讓他幫忙,隻是他確實不會。打個水,把水桶砸破了也沒搖上來半滴,她把桶拿給墨殺去俢都覺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