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昨天那家茶館，銀色小轎車緩緩停在門口，歐長亭和沙丁先下車。沙丁替他把大衣披上，再給他係上圍巾，做好這兩件事的時候，馬瑟也已經停好車過來了。

    二人一左一右走在歐長亭身側，三人一起往茶樓裏麵走去。

    由服務員領著去了包間，大門在身後關上，歐長亭雙手合十，一臉笑意的向圍坐在茶桌旁的幾個泡菜國人打招呼道：“阿尼阿澀喲！”

    其中一個像是大哥一樣的，正在倒茶的人用蹩腳的z文說：“歐總每次都姍姍來遲啊。”

    包間裏有暖氣，一下子就把人身上的寒意給驅散了，歐長亭坐下的時候，沙丁又替他把大衣脫了掛在自己的臂彎間。

    歐長亭坐下，翹起二郎腿，笑道：“不遲吧，茶才剛剛泡好，時間正合適。”

    大哥慢條斯理的給在坐的人都倒上茶，“好茶是不能等的，時間泡長了，茶的味道反而過了。你來晚一步，好茶就會被分完了。這就跟我們做大生意一樣，一直猶豫不決的拿不下主意，這好生意可就要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他用蹩腳的z文說一遍，他帶來的翻譯又替他翻譯一遍。給所有人都倒了茶，最後才給歐長亭倒，“歐老板，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歐長亭斜坐著，手肘撐在竹藤椅的扶手上，翹起二郎腿的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腿上輕點。他噙著一抹淡淡的笑觀察那幾個人的表情，心下已經有了主意。

    對方這是在用激將法和他打心理戰呢。

    傾身端起茶杯，把棗紅色的紫砂茶杯放到鼻翼下輕嗅，“嗯，好茶！單聞味道就知道這不是一般的茶。”說罷，他又把茶杯放回了原位。

    大哥小抿了一口茶水。見歐長亭放下了杯子，便問：“既然說是好茶，那歐總不品鑒品鑒？”

    歐長亭擺擺手，“在我國古代，品茶一直是文人墨客愛搗鼓的事兒，一直到現在，品茶也還被奉為高雅的興趣愛好。”他嗤笑一聲，“我自認為我這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配不上這項高雅得可以被奉為藝術的娛樂。所以我一直不喜歡喝茶。”

    大哥耐著性子和他繞彎子，“哦，是嗎，那歐老板喜歡喝什麽？”

    包間裏溫暖如春，牆上掛著的唐朝仕女圖和起裝飾作用的屏風，給包間增添了幾分古韻的味道。茶桌邊上放著一尊金蟾戲水雕塑，裏麵的水循環流動，向外冒著騰騰熱氣。

    歐長亭晃了晃翹起的腿，微微調整下坐姿，忽然很正經的說：“談談合作的事吧。”

    聽到這句話，幾個泡菜國人臉上都有一絲終於進入主題的欣喜表情，但隨即，他們又繃緊了神經，唯恐接下來的談判會出一點紕漏。

    大哥又抿了一口茶，說：“歐老板拖了兩個月時間也不表態，我還以為您是不想跟我合作呢。”

    歐長亭扒了扒頭發，“誒怎麽會，有錢大家賺嘛。不過咱們都是大生意人，做大生意，當然要謹慎點兒好。”

    大哥哈哈大笑兩聲，豪邁道：“那是那是！歐老板這樣謹慎，跟您合作，我很放心，哈哈哈哈哈！”

    歐長亭放下腿，坐正身體，手肘撐在膝蓋上，“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小心駛得萬年船，您不會怪我過於小心謹慎了吧？”

    大哥揮揮手，“怎麽會怎麽會！做大生意嘛，是應該小心點才好！”他正了正衣襟，身體向後靠去，用歐長亭聽不懂的韓語說：“我考慮過了，我隻接受四六分賬。三七分的話除去成本我根本賺不到什麽錢，做生意都是利益為先，如果自己連最基本的利潤都賺不到，那這生意不做也罷了。”他直直的看著歐長亭的眼睛，鄭重其事的說：“歐老板，主材的價格我是最低價給你的，這筆賬，怎麽算都是你贏的。”

    歐長亭的嘴角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手指有節奏的在桌沿輕敲，眼睛看似是望著對方的，視線卻又好像是穿過對方的臉看著某個虛幻的畫麵。有點像在走神。

    他這樣的表情讓人看不懂他在想些什麽，大哥的臉上已經有了惱意。

    他這是在藐視！

    正要說話，卻又見他的眼神忽然有了焦距，臉上帶著孩童一樣的好奇表情，問道：“我很好奇，我和老安合作得好好的，他怎麽會突然把你介紹給我。而且，你供材的價格還比他低了那麽多。”

    大哥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心裏暗忖道：這個歐長亭果然狡猾謹慎得很。

    “老安的運輸渠道出了岔子。歐老板，我的誠意，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歐長亭輕笑，“算起來，我跟老安也有五六年的交情了，怎麽從未聽他提起過有你這個朋友？”

    幾個泡菜國人聽完翻譯，表情一下子僵硬了，氛圍變得凝重起來。大哥的脊背一陣發冷，手心都濕潤了。

    但他很快鎮定下來，這樣的談判也不是第一次經曆了，他知道該怎麽應對。

    他不慌不忙的傾身端起茶杯，輕呷兩口，放下，身體完全放鬆的靠在椅背上，不緊不慢的說：“噢，是嗎。不過我可是經常聽他說起歐老板呢，我曾多次請他介紹我和歐老板認識，他總是笑我說是不是要搶他生意。嗬嗬，要不是他這次出了意外，怕肥水流了外人田，估計他還不肯介紹我跟歐老板認識的。”

    歐長亭似乎信了他的話，笑著應道：“哦，原來是這樣，看不出來老安還是個這麽小氣的人。”

    幾個泡菜國人也跟著笑起來，氣氛輕鬆了不少，以為雙方終於可以達成協議了。卻不料又聽歐長亭說：“既然是這樣，那我也沒什麽好顧慮的了，但合作之前我得去你的林場看看，我要知道你是有實力跟我合作的。”他攤開雙手，大方坦然的說：“你可以問問老安，當初我也去他的林場看過。”

    大哥爽快的答應下來，“沒問題，隨時恭候大駕。”

    “好，那再聯絡。”

    說罷，歐長亭站了起來，點頭示意一下就轉身走了。沙丁和馬瑟緊隨其後，一左一右護著他往外走去。

    待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幾個泡菜國人瞬間如釋重負般癱軟在椅子上，翻譯率先說話，“這個歐長亭還真是難搞。”

    另一人說：“能站上金字塔頂端的人，你以為好對付？”

    “頭兒，你怎麽看？”

    大哥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坐著，他摸了摸下巴，嚴肅道：“哼，說什麽去林場看看，不過是又想拖時間而已。”

    “就是，他要肯跟我們合作，怎麽會連一個翻譯都不帶！”

    大哥沉吟道：“看來得從長計議了。”

    歐長亭帶著他的左右護法走到茶樓門口，沙丁在他提腳跨出去之前把大衣給他披上，馬瑟則快走兩步替他把車門打開。

    歐長亭彎腰坐進去，二人也先後在自己的固定位置上坐好。馬瑟發動引擎把車子開上道，路過茶樓前麵的公交站牌時，歐長亭有意識的傾身向馬路對麵望去。

    沙丁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昨晚上路過這裏時，老板也做了同樣的動作。難道，那裏有什麽他沒有發現的異動？

    車子已經開過站牌很遠的距離了，歐長亭還在朝對麵看。沙丁不由詢問：“老板。”

    歐長亭這才收回視線，坐正身體，轉而看向車窗外，“沒什麽。”

    他雖然這樣說，但為了他的安全起見，沙丁還是從倒車鏡裏朝那個方向看了看。

    相比之下，馬瑟就要活潑多了，他一臉八卦的問：“老板，剛剛談判的時候你走神了耶，我看那個頭頭差點都要發火了。老板，當時你在想什麽呢？先別說先別說！讓我猜猜，嗯，是不是在想美妞兒啊？”

    歐長亭拂了拂後腦勺，笑道：“你小子什麽時候成我肚子裏的蛔蟲了？”

    這個答複讓馬瑟愈加興奮起來，“哈哈猜中了猜中了！再讓我猜猜是哪位美妞兒哈！嗯，巴黎戀歌裏的菲菲？”

    歐長亭嫌棄的努了努嘴，評價道：“豔俗。”

    “不然是芸芸？淑妹？”

    歐長亭擰緊了眉，“我這麽沒品位嗎？”

    “額……”馬瑟冥思苦想，終於有了答案，“哦哦哦！那我知道了！是……”

    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已經到了嘴邊，卻被沙丁無情的打斷，“老板，您打算就這樣拖下去嗎？”

    “拖就拖唄，我倒要看看他們打算怎麽應付我。”

    馬瑟委屈的插話道：“老板，我提議讓沙丁去小學課堂上學學思想品德，讓他知道打斷別人說話是很不禮貌很不道德的行為。”

    話音剛落，腰部的位置就被沙丁狠狠踹了一腳，“不想死就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