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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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問完一幹人等,男子看著天色還早,便邀請有姝去後殿飲茶。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雖然害怕被他堪破來曆,有姝卻也硬著頭皮去了,接過對方親自遞來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看見他故作斯文優雅的模樣,男子忍俊不禁,立刻端起茶杯垂頭啜飲,以掩飾微彎的眼眸。他已經許久沒遇見過比小趙縣令更妙趣無窮的人。

    有姝直勾勾地看著他,好奇道,“您,您究竟是怎麽把茶喝下去的?”不是還隔著一層麵具嗎?

    實際上,男子並沒有佩戴任何麵具,旁人眼中所見,不過是他施展的障眼法罷了。但有姝瞪圓黑亮的眼睛,左看看右瞅瞅的模樣實在可愛,惹的他根本不想解釋半句。他極為享受有姝將全部心神放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尤其當他忽然出現,而有姝明明看得見卻要假作不知,然後用眼角餘光時時刻刻盯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他唯一的焦點時,男子隻覺得快活極了,心中不斷升騰著隱秘而又綿延不絕的甜意。

    此刻,口中的茶水已經完全變味,仿佛摻雜了蜂蜜或者甘草,在舌尖上慢慢化開。男子盯著有姝小抿一口,緊接著又抿一口,目光晦澀難辨,卻始終不發一言。

    有姝被他看得心中發毛,便也開始坐立不安起來,忖道:難不成我的來曆被發現了?他想立刻告辭,又怕舉止太過唐突,隻得耐著性子閑坐。

    “深夜而至,未曾遠迎,一點粗茶淡飯,湊合著用吧。”男子仿佛看出他的窘境,抬手在桌上一拂就變出許多美味佳肴,濃鬱的香氣瞬間在殿內蔓延。

    糖醋排骨、醬豬肘子、龍井蝦仁……全是有姝愛吃的菜,更有幾道前所未見,應是地獄的特產,不但聞著香,看著更令人垂涎。自從當了遂昌縣令,有姝已經很久沒吃過大魚大-肉,便是偶爾想嚐點葷腥,也隻讓廚子去買最便宜的豬下水、家禽內髒等食材。

    現在,一桌滿漢全席就擺在眼前,他不禁抖了抖食指,然後暗暗吞咽掉口腔裏急速分泌,已快流出嘴角的唾液。

    見他久久不動,男子沉聲問道,“趙大人,可是菜肴不合你口味?要不再換一桌?”他時常偷偷去探望小趙縣令,自然知道他平時過著怎樣清苦的生活。明明是個饞鬼,卻還強迫自己在吃食上節省,怪可憐的。

    有姝手掌已按在筷子上,卻半天沒提起來,囁嚅道,“吃了地府的東西,我還能回陽間嗎?”聽說冥府的食物是吃不得的,珀耳塞福涅就是前車之鑒。

    男子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說,先是愣了愣,然後竟低笑起來,雖然隔著麵具,嗓音有些改變,但渾厚的本質卻極為撩人,弄得有姝耳尖緋紅,極為尷尬。他慢慢意識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對方卻沒生氣,而是一笑而過,可見胸襟寬廣。

    閻羅王果然是個好神啊!有姝對對方的好感已一升再升,眼看就要突破天際,滾-圓的眼睛適時流露出慚愧而又熱切崇拜的光彩。這就是末世人的本能,仰慕強者,向往仁者。

    眼前的男子,毫無疑問二者兼備。

    “無需顧慮,待會兒本王會親自送你回去。”被有姝灼熱的目光看得通體舒暢,男子舉起筷子往他碗裏夾菜。

    有姝雖然懼怕被識破-身份,卻不會懷疑閻羅王的保證。對方是什麽樣的人,他現在已有所了解,公正、仁厚,卻也殺伐果斷、言出必行。他絕不會騙人。這樣一想,有姝就徹底放開了,立即端起碗大口刨飯,來不及吞咽太多食物的喉頭不免發出“嗷嗚”的聲響,惹得男子又是一陣低笑。

    然而笑罷,看著他仿佛餓了八輩子的模樣,男子又一陣一陣地揪心。要想在已完全腐朽的大庸國當一個好官、清官,真的太難太難了。

    他沒再搭話,而是默默幫有姝夾菜,然後沉聲叮囑他慢點吃,別噎著。有姝頻頻點頭,速度卻絲毫沒放緩,悶頭幹掉兩碗飯才略停了停,伸手去拿茶杯。吃得太快,果真被噎住了。

    男子卻早已料到他會如此,已先行端起茶杯灌進他嘴裏,然後抬手把幾碟魚肉抹去。這副猴急的模樣,還是不要吃魚了吧,否則定會被魚刺卡喉。

    二人配合默契,卻都忙著各自的事,並未發現異狀。有姝繼續吃,男子則單手支腮,默默欣賞。幾刻鍾後,有姝已吃飽了,卻還舍不得放下筷子,將一碟花生米挪到跟前,一粒一粒吃著玩。

    男子忽然站起來,走到窗邊側耳聆聽,目中流露出暖意。

    “怎麽了?”有姝不得不放下筷子詢問。

    “過來看看。”男子衝他招手。

    有姝不明所以,卻還是快步走過去,朝窗外探看,隻見高達數丈的宮牆之下擠滿了黑壓壓地亡魂,齊聲喊道,“我們要見小趙縣令!他是冤枉的!”

    那驅散重重陰氣的聲浪,那焦急的目光,那一道道悲憤的啼哭,正源自於麗水的災民。他們迫切想要得到小趙縣令的消息,擔心地府的官員與陽世一般,都是些善惡不分,是非不明的畜生。若連小趙縣令都蒙冤而死,人間哪還有天理人情?哪還有清風峻節、朗朗乾坤?

    有姝看呆了,好半天不知該如何反應。他雖然經曆過許多大風大浪,但被如此真心實意地愛戴擁護卻還是頭一次,心裏不免忐忑,更有些受寵若驚。

    男子握住他纖細的手腕,將他帶到宮殿外的露台上,柔聲道,“讓你的子民們看看你是否平安。”

    有姝被推到露台邊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於是舉起臂膀,僵硬地揮了揮。

    “是小趙縣令!還有閻羅王,他無事!”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兒女們還在陽間,若小趙縣令都死了,我不知道他們該怎麽活。大庸哪裏還能找出比小趙縣令更好的父母官呀!”

    這句話惹得許多亡魂潸然淚下,複又更為熱烈地喊著小趙縣令,然後齊齊跪拜。沒有哪一個官員能令他們打從心裏感恩戴德,崇敬仰慕,唯有露台上那清風朗月一般的男子。為了養活百姓,他典賣了全部身家,不畏強權,堅持公理,試問誰有這等胸襟氣魄?誰有這等憂國憂民、死而後已的情懷?

    若大庸的官吏都像小趙縣令這樣,陰間就不會有如此多的冤魂。

    “快送小趙縣令回去吧!百姓還等著他呢!”不知誰高喊一句,大家立刻齊齊響應,聲勢震天。

    被聲浪衝擊到的有姝不自覺退後兩步,表情雖然無措,腮側卻顯出一個小酒窩。

    閻羅王適時上前,托住他後腰,不著痕跡地摩挲幾下才放開,問道,“受萬民叩拜的感覺如何?”

    若是換個人站在此處,定然會被這壯觀的場景激得心潮澎湃,意氣風發,但有姝卻一再退後,也不與亡魂們暢談心中所感,而是同樣跪了下去,額頭深深垂下,抵住手背,過了足有半刻鍾才直起腰,又拜、再拜,三拜之後方站起來,幹澀道,“感覺很沉重。”

    男子目光隱現疑惑。

    有姝頓了頓,又道,“如果要用兩個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大約隻能用敬畏與慈悲。”對生命的敬畏,對生靈的慈悲。那些上-位者若不真正靠近他們的子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蘊藏著怎樣巨大的力量。

    這裏是古代,沒有能改變天象與地貌的機械設備,沒有遨遊太空的科技力量。但是他們有永不磨滅的精神,去惡向善的美好願景。憑借著這份精神與祈願,他們能創造奇跡。他們可以令蒼天為之哭泣,大地為之傾覆;可以令鬼神退避,妖邪驅散;可以讓黃泉路變成直達正義的坦途。

    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卻也是最好的時代,因為人心沒變,善惡沒變。當亡魂叩伏的時候,向來不喜跪拜禮節的有姝自然而然就彎下了自己的膝蓋。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甚至未曾當過他的子民,卻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來自於人心善惡極度扭曲的末世,也就越發體會到生命的沉重與可貴。

    “看哪,小趙縣令在還禮,他也在叩拜咱們!”

    “哪裏有父母官叩拜子民的道理!小趙縣令真是,真是……”餘下的話盡皆淹沒在亡魂們的哭泣聲中。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好官,來生若是投到小趙縣令治下就好了,也就不用再擔心“活著不如死了”的問題。

    閻羅王也被有姝的話深深震撼,靜默了半晌才緩緩摸上對方發頂,柔聲道,“你很好。”

    “不,您更好!”有姝慌忙退後,再次跪拜下去。陽間之所以生靈塗炭,正是因為地府輪回錯亂的緣故,若非眼前這人大力整肅,也不知還有多少百姓會枉死。論起功德,他才是最大的,而自己不過盡一些綿薄之力罷了。

    閻羅王哪裏肯受他一拜,手掌立刻托住他光潔的腦門,阻止了他俯身的動作,拇指置於他眉心,緩慢地摩挲。有姝覺得這種舉動有些太親昵了,正想退後幾步,卻聽對方沉聲道,“別動,本王這就送你回去。”

    摸眉心就能回去?有姝正暗覺詫異,就見他指腹射-出一道黑光,隱入自己腦門,然後就是一陣熟悉的眩暈感襲來。

    看著空蕩蕩的露台,閻羅王撚著拇指,許久沒動,心裏卻慢慢回味著方才那滑膩而又溫軟的觸感。光明正大的撫摸小趙縣令,這還是第一次,感覺委實不賴。

    “趙大人已經回到陽世,你們都散了吧。”聞聽下麵的熙攘聲,他這才揮袖驅散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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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姝再睜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冷冰冰的牢房裏,頭頂的一扇半尺見方的天窗照射-出朦朧微光,可見天快亮了。他立刻抹掉額頭的離魂符,靠著牆壁半坐起來。原本血肉模糊、劇痛不已的臀-部,現在已完好如初,唯餘囚衣上的斑斑血跡。他反複摸索了幾遍,這才彎了彎圓溜溜的眼睛。

    與此同時,王知府、欽差、各縣官員與一幹人證也都紛紛轉醒,有的渾身鞭痕,有的眼睛舌頭腫-脹,有的肚腹絞痛,與夢中所經曆的一切竟詭異的重合了。

    王知府推開睡在懷裏的愛妾,一咕嚕爬起來,先是摸了摸自己脖子,然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中頗感後怕。好在隻是一個夢,不是真的。

    “老爺,您脖子上怎會有一道血線?像是被,像是被”割喉了!愛妾不敢往下說,攏著被子稍稍後退,見王知府抬手去摸脖子,又尖叫起來,“老爺,您手上怎麽也有?難道是得了什麽怪病?”

    王知府看不見自己脖子,卻能看見手腕,立即掀開被子,撩起褲腿,去檢查腳踝。腳踝上同樣是兩根血線,呈現出扭曲縫合的痕跡,而且還隱隱作痛。夢中被斬去頭顱與四肢,然後再縫合的景象不受控製地反複回放,令他肝膽欲裂。

    他顧不得披衣穿鞋,著急忙慌地跳下床往客院跑,那裏住著朝廷欽差郝左思,昨晚也同樣在冥府受審。

    門哐當一聲被推開,郝左思正站在銅鏡前,撩-開褻-衣查看後背。他背部的皮膚已經潰爛,顯出一條條狀似鞭笞的痕跡,潔白衣料遍布鮮血,可見十分疼痛。

    “你怎麽也……”兩人互相觀察彼此,然後齊齊開腔,“昨晚那個夢……竟不是做夢嗎?”

    他們心中已有猜測,卻還不肯承認,又把夢裏諸人一一叫來查看,均出現吻合的異狀。直到此時,再無人心存僥幸,他們果真被趙有姝告到閻王那裏,得了懲治。

    “現在可該怎麽辦?我原本可以活到七十多歲,王向才,你害我不淺啊!”郝左思拍著桌子痛哭流涕。在這個年頭,活到五十多已經算是高壽,七十幾簡直堪稱壽星,本是福祿壽喜樣樣俱全的命,卻因一時貪念,什麽都沒了,死後亦要在火山地獄受八百年折磨,然後入餓鬼道。這樣一想,簡直生不如死,死不如生,恨不得魂飛魄散才好。

    王知府也同樣恐懼難言,仰倒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名被傳喚過來的官員戰戰兢兢開口,“要不把趙縣令放了,給他磕頭認罪?”

    “放你-娘的狗屁!是他跑到閻王那裏告狀,才害本官至此,本官就算是死也要拉他墊背!”王向才果然不負活閻羅之名,目眥欲裂地吼道,“來人,傳本官之命,即刻把趙有姝拉出去五馬分屍!老子要他也嚐嚐頭顱四肢俱斷的滋味!”

    幾名小官已嚇得麵色慘白,腿腳發軟,跪在堂下又哭又求也無法令他更改主意。幾名衙役無法,隻得領著刑票去大牢傳令。

    大牢內,有姝正麵無表情地盯著頭頂天窗,等待王向才諸人做出反應。他相信閻羅王,對方既然說他回到陽間後定會安然無恙,那麽就絕不會出意外。雖然懼怕對方,他卻也深深相信對方,這感覺十分矛盾。

    不多時,有人踩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來,他抬頭一看,竟是一名身材彪壯的獄卒,手裏提著一個食盒。

    “小趙縣令,該吃早膳了。”

    “王向才不是說不準給我送飯嗎?”

    “我自己要送,與王畜生無關。”獄卒將食盒打開,裏麵放著一碗白飯,幾個小菜,雖無葷腥,看著卻爽脆可口。如今災情嚴重,米糧短缺,能吃上這樣的飯食已經很不錯了。

    有姝用疑惑不解地目光看過去,半天沒有動作。

    獄卒又從懷裏掏出一把鑰匙,徐徐道,“大人,王狗官欲置您於死地,小的人微言輕,做不了什麽,隻能偷偷放您走。您不知道,小人原是龍泉縣人,撇下一家老小來州府當差,就是為了讓他們吃飽穿暖。但龍泉縣令不把他們當人看,連年征收重稅不說,還貪墨了修繕堤壩的銀兩。洪水一來,我娘跟我爹都沒了,我那婆娘帶著一雙兒女好不容易趕到州府,卻全被王狗官擋在城門外,不給粥水,不給藥物,不給衣褲,把他們當牲畜,當螻蟻,當塵灰。”

    說到此處,獄卒已語帶哽咽,狼狽地抹掉眼淚和鼻涕才繼續道,“小的想拜托守城的侍衛偷偷把他們放進來,侍衛卻向小的索要二百兩銀子。二百兩,我上哪兒去找?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餓死不成?正當小的絕望之際,我那婆娘卻擅自帶著兒女去了遂昌。你猜怎麽著?還未到城門,就有官差在路旁引領災民,他們有了棚屋安居,有了米粥飽腹,有了湯藥治病,有了衣服遮體。他們活下來了,活得好好的,有了希望,他們盼著小的去團聚,小的卻得看著他們的救命恩人被王狗官生生害死,小的不是畜生,小的做不到!”

    他飛快打開銅鎖,磕頭道,“大人,您快走吧!您的大恩大德小的無以為報,來生再給您當牛做馬!”

    有姝被他的舉動震撼了,久久說不出話來。愣了許久,他才慢慢跪坐,慎重叩拜回去,“我跑了,你又該如何?每個人的生命都同等珍貴,不該用來交換,更不該輕言放棄。”

    旁的幾個牢房關押的全是蒙冤受屈的百姓,聞聽此言莫不痛哭失聲,對小趙縣令越發崇敬愛戴,對王向才等人也就越發憎恨。

    獄卒苦勸無果,便要去背小趙縣令,卻見他死死扒在牢門上,不肯妥協。因他臀-部沾滿鮮血,可見受傷極重,獄卒不敢狠拉硬拽,一時間竟毫無辦法。正躊躇間,又有一名獄卒匆匆跑進來,急道,“快著點,聽府衙裏的人說,王狗官竟想把小趙縣令五馬分屍!”

    獄卒這才下定決心,去掰小趙縣令雙手,還有一人去抬腿。

    有姝怎麽能陷這二人於死地,立刻劇烈掙紮起來。忽然,外麵響起一陣喧嘩,然後就是淩-亂的腳步聲。兩名獄卒怕被發現,隻得把人重新抬回牢房,鎖了牢門,跑去查看。

    外麵不知何時已聚集了許多災民,手裏均拿著棍棒、鋤頭、柴刀等物,將牢房四周圍了個水泄不通,還有人抬著圓木撞擊大門,似乎想要衝進來。兩名獄卒略一打聽才知,這群災民竟是從遂昌趕來,早已衝破城門長-驅-直-入,目的就是為了救小趙縣令出去。送刑票的幾個衙役早被他們摁住一頓好打,若非小趙縣令平時一再告誡他們莫要濫用私刑,莫要殘害人命,受了冤屈得去找他處理,幾人早就被打死了。

    “好了好了,把人捆起來得了,小趙縣令若知道咱們殺了人,定然會不高興!撞門,繼續撞門,今兒一定要把小趙縣令救出去,就是天皇老子來了,咱們也不能停!”領頭那人高喊,眾人紛紛附和。

    一牆之隔的有姝正側耳聆聽外麵響動,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麵。他之所以為民伸冤,之所以救助百姓,為得不過是保住自己性命罷了。他的出發點並不高尚,甚至可以說自私自利,但大家回報他的卻是全心全意的愛護。他何德何能?

    生命的沉重與可貴,遠比他體悟到的更為深刻。之前的他總為了自己而活,現在卻明白了什麽叫做責任。回憶往昔,他才知道主子為何喜歡站在簌簌風中,巍巍城頭,俯視海清河晏、太平盛世,告訴他這就是大愛無疆,仁者無敵。

    王者的胸襟理當如此。主子是,閻羅王亦是,而他,還遠遠不如。

    當有姝恨不能穿牆而過,把所有災民都驅走,告訴他們不要為自己以身犯險時,外麵卻又響起一陣駿馬嘶鳴,有人朗聲說道,“都給本官停下!此次破城之罪,本官不予追究,你們都散開,好教本官放了趙大人。”

    “你是哪路神仙?”有人反問。

    “本官乃當朝刑部尚書,奉命前來複查趙大人劫掠災銀一案。現有證據表明趙大人是被冤枉的,皇上已發下聖旨,命麗水知府即刻放人。”話落取出袖中聖旨,朗聲宣讀。

    災民們這才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連忙退讓到大門兩旁。而有姝卻皺緊眉頭,忖道:這刑部尚書來得也太快了吧?等同於郝左思剛離京,他就帶著聖旨出發了,難道閻羅王給新皇托了夢?

    得出這一結論的有姝對閻羅王的好感度頓時突破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