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相見不識

    是那日他替他包紮時從裙上扯下來的，已經被洗盡，沒有一絲血跡。花無痕沒有接過，淡淡道：“你是在龜靈山上救我妹妹的人？”

    那人點頭。

    “你可知道，你這樣來，會被本公子拿下，你幕後主謀也會現身。”

    “我知道。”那人仍笑著，未幾，渾厚的聲音中略帶苦澀，“可是再不來，她就要嫁作他人妻了。”

    花無痕心一抖，王小五那日說的話仍在耳邊：“若我有幸存活，定來娶你。”他以為他死了，可是沒有，現在出現，讓他原本波瀾不驚的心再起漣漪。

    可是，花天影必須嫁，即使他出現，也改變不了。

    但是，花天影嫁了，那她和王小五，就永遠不可能了。

    花無痕放下手中的茶杯，轉過臉：“你來了又能改變什麽呢？你是衍帝的人，和我妹妹注定有緣無份。”

    他居然沒死，花無痕此刻心裏不知道有多開心，可是再怎麽開心，也不能表現出來。他與花天影，是兩個人。而王小五究竟是誰，他即使是影衛，也是衍帝極為信任且得到重用的影衛。

    就在他這思忖間，那人口中冒出了一句話：“我就是衍帝。”

    花無痕怔住，不得不抬眼看向他，他就是衍帝？是相信還是不相信？思緒翻飛，他應該早就想到衍帝的，有幾個人能在那樣的絕境中逃生？有幾個人能有鮫人淚？

    短暫的震驚後，他急忙起身行禮，“微臣參見皇上，不知皇上駕臨，臣有失遠迎，請皇上降罪。”此刻除了規規矩矩參見，花無痕頭腦一片空白。

    他匍匐在地，衍帝就在眼前，他深深忌憚的衍帝，他做夢都想他死的衍帝，此刻卻告訴他，他是自己曾無數次祈禱能起死回生的王小五。

    還真是可笑，命運還真是捉弄人，花無痕深深埋下頭，無言苦笑。

    瑄衍伸手扶起花無痕：“不知者不罪。”

    這人身上帝王的尊貴氣息此刻開始不再刻意遮掩，微笑看著花無痕，“朕有些話想單獨與你說。”

    花無痕呆呆得揮手示意下人們退下，他有些無法接受這件事情。

    隻剩下他與衍帝，那人溫潤帶磁性的聲音又響起：“朕與你談個條件可好？”

    花無痕怔怔點頭。

    “朕許你不攻虞國，虞王保留封號，你可願意不再參與天下之事？”

    短短數語說得極慢，像是在斟酌如何說，又像是在給時間花無痕回過神。他看得出，此刻的花無痕魂魄離了身體。

    這麽多年，花無痕遇到過無數凶險，也遇到過無數出乎意料的事情，他從沒有像這次這樣，無法把控自己的思想，可他始終記著自己是誰，應該做什麽，因此即使受不住王小五真實身份的打擊，也能讓自己不出差錯。

    他在心裏默念，你要忘了他曾經舍命救過你，要忘了你曾經對他心動過，要記得，他是你最大的敵人，衍帝是衍帝，王小五是王小五，他們是不同的兩個人！

    所有的一切，都敵不過要打敗衍帝的心。

    花無痕緊緊握著手中的折扇，問道：“皇上當真會放過虞王？”

    “君無戲言。”

    花無痕忽然想笑，他這麽多年嘔心瀝血，做了那麽多，隻是為了保虞國、保虞王，沒想到，現在卻僅僅是皇帝的一句話而已。他當然知道衍帝這樣的做的目的，是為了孤立東方羽。

    於是問道：“那東方羽呢？”

    “東方羽必須死。”語氣堅決，沒有一絲一毫猶豫。

    花無痕知道，衍帝是覺得虞王沒有爭天下的野心，亦沒有爭天下的能力，隻要他放下刀，虞王沒有任何威脅。然而東方羽不同，他有爭天下的野心，也有爭天下的能力，無論他降與不降，隻要還在世上，對皇帝都是個威脅。

    無論哪個帝王，對於這樣的人都會斬草除根，衍帝也不例外。

    “朕知道，你與他相識於少年，情誼深厚，要你眼睜睜看著他死，幾乎不可能。”

    皇上有備而來，想說什麽，該說什麽，花無痕會想什麽，會怎麽做似乎都已經考慮過。

    花無痕也不忌憚他，淡淡道：“皇上既然知道，何必還說這些。”

    瑄衍看著淡如輕煙的花無痕，這人對他的厭惡倒是一點都不加以掩飾。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無痕公子該知道，虞國和東方羽你隻能選一個。”

    也隻有瑄衍才敢說出這樣的話吧！這樣自信這場戰爭他必勝，所以現在才敢站在這裏逼他做出選擇。

    花無痕冷冷一笑，道：“那日南王寧死也不願做背信棄義之人，今日無痕亦是如此。”南王不願意背棄他的事情，想必他已經知道。

    花無痕理了理思緒，別的什麽也不用想，他首先想到的是，他對王小五的情義在知道他是瑄衍的那一刻就應該戛然而止，從此他的世界裏隻有瑄衍，沒有王小五。東方羽再如何不好，與他相識數年，從未在險境中放棄過他，他又豈能做出背棄他的事情。

    瑄衍並沒有因為花無痕拒絕他的條件而生氣，隻微微一笑道：“所以，天影她，是非東方羽不嫁了。”

    花無痕看著瑄衍，他的臉與王小五的臉忽然重疊，讓他一陣心酸，那日龜靈山上，他對自己的情意不會是假的，可是，那又如何？他們終歸是敵人。

    “舍妹花天影與他亦是自小的情誼，他們成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這句話每說出一個字，他就看見自己與王小五隔開一段距離。

    瑄衍原本笑著的臉忽然陰沉下來，“如此，朕想見天影姑娘一麵，龜靈山中，與她還有些話未說完。”

    花無痕想都沒想，又拒絕瑄衍：“事已至此，望陛下莫做強求。”

    一說完，就意識到自己過分了，而瑄衍，果然震怒，提高了聲調：“花無痕，這是做臣子該有的態度嗎？”

    花無痕又急忙跪下。

    “朕以天子的身份命令你，讓花天影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