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迷心琴

    “什麽目的？”花天影徑直從瑄衍麵前走過，走到他身後的幾案旁坐下。深棕色的幾案上放著一把同色古琴，這是琴閣，四處可見樂器，可這一把似乎很罕見，亦很珍貴。

    花天影抬手撫上琴弦，卻沒有撩動琴弦，而是抬頭看向瑄衍，說道：“利用我遏製東方羽？”

    瑄衍剛剛暖起來的心又冷了一截，從重逢開始，他們之間的話題從來沒有離開過東方羽，她似乎早已將兩人龜靈山上的事情忘的一幹二淨，連他如何在山上脫險，為何會是瑄衍都不感興趣，而他，仍在作繭自縛。

    見瑄衍不說話，花天影也沒有繼續問，素手輕挑琴弦，琴音流轉，宛若天籟。

    瑄衍靜靜立於天影身前，看著她如花的麵容，如瀑的青絲，舉手投足無不美得讓人窒息。或許她沒有這麽美，隻是，愛上一個人，她的一切都太過美好。

    然而，這美好不可能屬於他。

    他靜靜聽著琴，有那麽一刻，覺得，似乎有一種平靜安詳比什麽好美好，比什麽都重要。隨後，他卻不由笑了，她為何會這個時候在他麵前彈琴，不正是向皆琴音告訴他什麽嗎？

    戰事疲累，和平才是最好的。

    可是瑄朝兩百多年的和平之後，已經千瘡百孔，急需一場大變革來洗心革麵，不是他，就會是別人。如果主宰者是他，他就是勝者；若這場變革的主宰者換成了別人，那他就算敗寇。

    聰明如花天影，怎會不知？

    “朕竟不知，世間真有能蠱惑人心的琴音。”

    花天影低眉淺笑，“是修身養性之音，怎的到了陛下嘴裏，就是蠱惑人心。”

    “既是如此，你該多彈給東方世子聽才是。”

    明明是心生醋意，想著你勸朕，怎麽不去勸他呢？可是話說出口卻絲毫感覺不到醋意。

    花天影淡淡道：“他不是喜殺戮之人，無須聽這種曲子。”

    言下之意是他瑄衍是喜殺戮之人，應該多聽聽此類曲子。任何一個人聽到這樣的話，都會生氣，更何況是一朝之君。瑄衍卻仍舊笑著，“也是，能殺自己舅舅的人，自然是好血光的。”

    花天影起身邀瑄衍入座，與他一左一右坐下，又沏了杯茶，遞與瑄衍。

    “陛下以前偽裝的滴水不漏，那時小女子覺得，這世間東方羽也隻有東方羽做皇帝才能平定這亂世。”花天影笑笑，繼續道：“卻不知道，真正適合的人其實早就在帝位之上了。”

    看來她是想跟他掏心窩了，隻是這番掏心窩子聊天，又是為了誰呢？瑄衍已經猜到，他性格隱忍，無論聽到什麽，無論別人做了什麽，他都能做到平靜以待。本來這次也應該靜靜聽她說完，可他卻做不到了，飲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便問道：“若你是我，你會放過他嗎？”

    花天影有一絲愕然，她沒想到瑄衍這麽直接。

    瑄衍又說道：“戰爭還沒開始，你就這麽認定他會輸，未免太瞧不起東方羽了吧？”

    花天影默然不語。她與東方羽相識多年，怎會不知道他的性格，怎會不知道？他有智謀，有能力，卻沒有一顆狠厲的心。瑄衍智謀不輸他，在帝王之術上卻比他強出幾百倍不止。兩人一爭，勝負很快就會明了。

    這些話，她不可能說出來。可是即使她不說，瑄衍又怎會不知呢？

    花天影忽然笑了笑，“既然如此，那麽話題就又回到陛下為何將我拘禁在皇宮上麵吧。”她轉臉細細看著瑄衍道：“若天影真對東方羽很重要，這樣隻會激起他更大的怒火，對陛下未說必是好事；若天影不那麽重要，這樣做也得罪了虞國。天影實在想不通，陛下為何做這樣兩邊不討好的事情。”

    瑄衍看著花天影，淡淡道：“隻要你在手上，東方羽、花無痕怎樣都不會輕舉妄動。”瑄衍的心一刹那像被撕裂一樣，明明是想念她，明明是舍不得她，明明是因為不想她和東方羽在一起，可是卻這樣變成了是為了天下不折手段，不惜用小人手段。

    “原來如此。”花天影低頭，手中被拽緊的手絹輕輕鬆開，不知為何，有那麽一刹那，聽希望他會說，因為不想你跟著東方羽啊。

    怎麽會呢？她心裏不禁冷笑，嘴裏隨口說了句：“是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瑄衍知道他相信了。忽然覺得兩人會見的氣氛太過壓抑，於是起身道：“朕走了。”

    花天影默然。

    “即使你武功高強，也不要想著逃走，你該知道，你是逃不掉的。”

    花天影沒有答話。瑄衍徑直走出去。

    腦海中又浮現花天影杏花樹下絕美的身影，又浮現出她彎腰一次一次為自己吸出毒素時的情景，又浮現他走出山洞時，她不舍的眼神。

    花天影靜靜坐在房中，腦海中浮現出他從馬背上俯身抱起自己的情景，浮現出山洞中她脫下他衣服時害羞的神情，浮現出他低頭吻自己時的熱烈，浮現出他走出山洞時的決然。

    幾乎是同時，他們想起了這段從未說出口的過往。一樣的場景，不一樣的心境。

    相同的是，兩人都把這段故事放在心底不再提起，不同的是，瑄衍是一次又一次深深印入腦海。而花天影，卻是最後一次回想。她這次已經下定決心，和這段過去告別。

    瑄衍一直不知道，如果他今日回答了他當時內心的真實想法，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然而，曆史總是在一兩次看似平常的偶然中改變，曆史也不會重演，該發生的總是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