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完了夜，第二天一大早回到營房，我沒有接著去睡，而是梳著頭慢慢等著拿人的消息。

    七八要收拾我，也未免太不擇手段了些，故意把我的值守時間排得和同室的人都不一樣——無非就是想讓我好好體會一下別人睡著我醒著的孤獨辛酸；讓我夜裏獨自進出時候不小心驚醒誰，多挨幾頓罵；再讓我回來補覺時趕上別人進進出出，睡不安寧！簡直是小孩子打架的招數——還不如小孩子打架磊落呢！

    不多大會兒，左右副領一起請旨回來了，讓我們都聚到院子裏，說皇上聽說宮裏出了這樣的無恥之事大為震怒，下令一定要找到那大膽狂徒。前幾天一直被鵟英衛像圈羊一樣關在院子裏，憋了一肚子火氣的小丫頭們這下可是找到了報仇的機會，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這就殺過去。

    皇上說大查還是小查？”我在人堆裏問道，“是找出跟七七有私的那一個就夠了呢，還是也看看其他人有沒有苟且之事？凡是有事的全揪出來？”

    暫任統領的右副領一下子住了嘴，皺著眉頭琢磨起來。左副領卻瞪起了眼睛，朝我這邊嘲諷道：“敢這時候插嘴的一定是那七六吧？！別人也就罷了，是你的話可真是不知輕重！自己惹上了一樣見不得人的事情，還不悄悄躲起來？！”

    我沒在乎她的嘲諷，接著自己的話往下說：“我讚成徹徹底底查他們一場！但是二位到底有沒有弄清皇上的意思呢？”

    右副領一拍手，說：“皇上好像是說過一句‘一個不饒’！左副領，你可聽真切了？是有這句話不？”

    確實有這話！”左副領笑看著我，說：“剛才說要徹查的那個聽清了，皇上說一個不饒！一個不饒！”

    這我就放心啦！”我鬆了口氣，甩甩手回了營房。

    這是代統領的事情，不是七六的事情！某些人就把那閑心放下，自求多福吧！”左副領在背後喊道。

    我回去就倒在了鋪上，二三悄悄跟過來，搖著我，說：“你可別躺著，叫她看見一會又有把柄了！”

    由她去！本來也輪到昨天下半夜值守的那撥人睡覺了，剛才為了等消息特意醒著而已！”我推開她的手，眯著眼睛打起了盹。

    要是平時我也就不管你了，你不是傷還沒好？何苦在那兒操閑心賭閑氣？！她的差事叫她自己去辦，有了差錯也是先罰她，到不了我們這些小嘍囉。”二三看了看左右，小聲說：“說到底我也是窩了一肚子火，皇上看好的是三七，又沒把管事之權交給她，瞧把她給神氣的！小人得誌！”

    我這個革了職的都不生氣，你也別生這閑氣啊！該幹嘛幹嘛去，小心別被我連累了！到開早飯了叫我一聲就好！”我合計著如果今天就能開始挖湖泥，左副領一定會把我立即派去，所以隻想盡快養精蓄銳，當著二三就縮進了被窩裏。正迷糊著，房門一下子開了，“統領，啊不對，七六，我跟你商量下剛才那件事！”

    我趕緊支起身子坐起來，是右副領來了，左副領跟在後麵氣呼呼地嘟囔著：“你怎麽就這麽瞧得起她？她都不是統領了，幹嘛還要去問她怎麽辦？！”

    哎喲，有事讓人叫我一聲就好，還得麻煩你們都跑過來。代統領你過來！”我笑著朝三七招了招手，貼在她耳朵邊說了些事情。她就點點頭拖著臉色鐵青的左副領出去了。

    屋裏沒了左副領那怨毒的眼神，我也攆走了二三，又躺下扯過被子蒙頭打盹。我倒是想心存厚道，不去說七八“小人得誌”，可是她現在顯然有些樂昏了頭，滿以為我是真的犯事革了職，她可以慢慢收拾我了。

    這些日子她若是總這樣給我零碎氣受，將來萬一我又當回統領去，叫我拿她怎麽辦好？也用同樣的法子治她，我不屑；可是徹底不計較，她可不是要反天了？！

    我氣得打了個長長的嗬欠。

    當時安排這兩個副領是和師父商量過的。左副領七八雖然心胸狹窄、愛給自己找氣生，但是刀快箭準骨頭硬。隻論武藝的話，在剩下這些人裏的確算是非常出眾。右副領三七武藝上不算最出彩，但是好在性格曠達穩重，跟誰都能打得來交道。還是該怪我自己，也許當初作學徒時候就應該動手和七八結結實實打上一架，省得她心裏一直不服我。

    夜裏值守凍得腿涼，我在被子裏使勁縮了縮。右副領今天還是像過去一樣，凡事來問問我的意思。我希望她隻是出於習慣，而不是過於聰明，馬上就看穿了我和鵟英領是故意的。

    剛才二三這個小鬼機靈也在一邊，不知道讓她看出了多少。她這幾天在太子妃那裏呆著，探聽到的消息還是沒有老老實實全吐給我。但是她的小聰明確實常常恰到好處。開飯的時候她沒有立即來叫醒我，而是直到快收桌子時候才去，讓我能多睡一小會。她一來叫我，我跳下床跑到飯堂去恰好能趕上刮最後一碗粥底子，搶最後幾塊碎幹糧，她再偷偷塞給我兩個早留好的雞蛋。我從統領的位置上下來了，她還肯對我有這點好，我就知足了。

    不出我所料，午膳過後，七八就把我列進了下太液池的名單。

    雖然我盡量在把二三從自己身邊趕開，但是七八也沒有那麽好騙。本來二三下午是該去赤榮宮門口站崗的，也刻意調換出來去跟我挖泥了。

    小人得誌！”換下水的衣服的時候，二三又忍不住恨恨地說了一聲。

    幹站著有什麽意思？下湖挖泥多好玩！”我看她還是一臉不高興，就悄悄告訴她：“我隻告訴你，挖泥是大活！”我向來知道她心氣不低，這句籠統的話對她有用。她果然變了臉色，隻是還嘴硬：“當然！哪裏有不願幹的道理！不過是看不慣那張臉！”

    好啦，臉明明都一樣！誰看不慣誰呢？！”我捏了捏她的臉。

    你還沒好全，到時候我多下去，你在岸上接著！有我在的時候，你能躲懶就躲懶吧！好了再還我！”她打掉我的手，拎上鐵鍁出去門了。

    我跟上她，嚷道：“我也好差不多了！”

    現在明明是我一臉的小人得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