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三七，他一下子急了，訓斥我怎麽不早去找他。

    我沒分辨，明明早就去過了。但是誰都知道：先給下人看病，讓主子等著，在宮裏是萬萬不可能的。

    他忙了半天，才擦了擦汗，說：“無礙了。”百般叮嚀囑咐三七不要去碰傷到的地方，也不要亂動。

    我想在旁邊打下手，終究也沒能幫上多少。聽到吳太醫已經診治完了，我倒忐忑起來。

    太醫去娘娘宮裏診治的時候，遇上娘娘心情好便會額外賞點東西。在娘娘們那裏動動嘴寫寫方子就有外快掙；在我們這裏如此賣力，我們沒有點答謝，太不像話。趁著吳太醫叮囑三七的工夫，我就去自己櫃子裏翻了翻，拿藥物給大夫不像話，別的到底沒找到什麽像樣的東西，隻好包了些銀子。

    吳太醫見了堅決不肯收，說我們掙這點子月錢本就不容易，他不忍拿我們的微薄辛苦錢。

    於是我就堅持送他抄近路回太醫院。

    夜深了，娘娘們也終於看到用稱病要求見皇上沒什麽用，都各自熄燈睡下，不再折騰了。宮裏的夜色終於恢複了以往的安靜。

    到了太醫院，等在門口拿到給三七開的藥，我向吳太醫道了謝，轉身想回去。不想吳太醫突然說：“要不姑娘進來再坐一坐，喝杯熱茶？我這帶著家母做的吃食，還有剛才娘娘們賞的好幾份點心，過來一起嚐嚐。”

    我聽了連連搖頭，邊退邊說：“謝謝吳太醫，明天一早還要值守當差，我得趕緊回去了。”

    那我給你拿些帶著吧，我吃不慣點心，家母也不能吃甜。你拿些去！”

    吳太醫不必！”

    姑娘別推辭，就當是我謝你給我出主意。”

    這話讓我非常意外，我隨口說的一句氣話，他竟然當真了。“這……出的明明是餿主意！”

    哈，姑娘千萬等我，要不我可惱了！”他匆匆回了屋裏，一會就拿包藥的紙包了一包點心出來。

    多謝吳太醫！”我隻好接過來抱著。

    夜裏值班又冷又累，總少不得墊墊肚子。”他突然窘迫地笑了笑，放低了聲音說：“我第一次值夜的時候還不知道，沒有準備。到了下半夜餓得心慌，隻好從藥櫃子裏偷吃了一把紅棗和龍眼。”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向他保證不告訴別人就趕緊走了。回到營房，好不容易找出個舊瓦鍋洗幹淨了，坐在燒水的炭爐上給三七煎藥，把點心給了營房門口守夜的兩個姑娘。

    伺候三七吃了一次藥之後，我也實在是支撐不住了，趕緊回房爬上大通鋪，擠出個地方伸開被子睡了。

    睡倒是很快睡著了，不想做了個夢，夢裏到處都看見那三首破詩。

    外麵有人吵鬧，我以為到了起床時間，煩躁地撓著頭爬起來。好詩背不過，這三首莫名其妙的詩現在倒是刻骨銘心。我推醒了左右，穿上衣服準備打水洗漱，出門見天色還是一片淡墨，頓時火冒三丈，想罵這些換崗回來的人又不是頭一天當差，怎麽不知道小聲點。可是人都鬧鬧嚷嚷聚在營房大門口，我也隻好湊過去看看。

    拿了我發的點心的兩個姑娘臉色慘白癱倒在牆邊，還剩一絲氣息，旁邊地上全是她們兩個吐的東西。我見狀趕緊丟下盆子，撒腿跑去太醫院，把正準備收拾收拾多少打個盹的吳太醫又拖了來。

    點心有毒，很厲害的毒。

    幸好這兩個姑娘不是特別饞，難得弄到一包精細點心舍不得一下吃完，倆人扭扭捏捏一番就分了一塊，準備把一包點心吃出個細水長流。幸好這兩人裏有一個腸胃敏感，先覺出不舒服，當機立斷，自己挖喉嚨把點心吐了出來，總算留下了命。

    吳太醫給她們兩個醫治完，自己臉色蒼白，半天都沒能從椅子裏站起來。

    萬一昨天夜裏這包點心是他自己吃了呢？

    左副領被抓，右副領受傷臥床，隻能我這個免職思過的去皇上麵前回話了。我對吳太醫說：“太醫，麻煩你在這裏把這兩個人的情況給我寫一張紙，不過暫時不要記在太醫院記錄上。皇上麵前話我去說，你趕緊回太醫院收拾收拾，該怎樣怎樣，到點如常回家，走大路，不要動任何聲色。”我派了兩個人暗暗跟著吳太醫，又差了一個人立刻去外麵找鵟英領，自己抬腿奔往龍乾宮。

    吳太醫走出宮城之前，我尚能保他。

    皇上當然還睡著。不過，侍衛是我自己的人，內監和宮女哪裏攔得住我，我直接闖進到去龍床邊撩開帳子，跪在床前幾嗓子把皇上喊醒了。

    皇上睜眼就怒吼了一聲：“你這賤人是瘋了？！”

    沒等皇上坐起來，我就把吳太醫寫下的文書直捧到他臉上，說：“前任鳶英領七六見過皇上！微臣罪該萬死！求皇上立即下令捉拿田昭儀，否則就麻煩了！”

    見皇上還沒回過神來，我就直截了當地說“田昭儀要殺人！”

    田昭儀這些日子正得聖心，皇上聽了這話更是火冒三丈：“你，你這……竟敢血口噴人！”

    求皇上速速下令！如果抓錯了，冤枉了田昭儀，過後把我砍了就是！”我把那張紙往皇上床沿上一扔，一個頭磕在地上。“否則吳太醫就要沒命了！”

    皇上壓住怒火，撿起吳太醫抖抖索索寫下的那張紙上下掃了幾眼，臉色漸漸由紅轉青，末了把紙片一扔，無力地抬抬手，說：“去吧！”

    謝皇上！”

    外麵天色已經發白，我甚至顧不得回營房去叫人，直接從龍乾宮周圍站崗的裏麵拎了幾個帶著朝田昭儀居住的梧桐居奔去。梧桐居附近也有幾個人守衛，把她們叫上，抓一個宮妃和幾個宮女內監應該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