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白日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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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廊下,看著細細掉落的柳絮,忍不住把頭盔摘了,走到太陽底下去曬曬腦袋。餘太醫這一出來得太意外,我隻覺得腦殼兒發涼。

    我現在特別想見見太子楚宜玨,往他麵前撲通一跪,扯著他袍子使勁問問:那朵破花裏的“東風起”是不是他自己放的——如果確實是他一時錯了主意幹了這損事,那下毒一出我就可以徹底放下不查了,讓他自己想辦法哄太子妃去。

    天上豔陽刺眼,兩隻雀兒搶食打了起來,嘰嘰喳喳叫著撲翅飛過去。我撣了撣落到身上的一小團白絨毛,長吐了一口氣,剛才是在白日做夢呢?!

    我扣上頭盔,回到屋裏,眼前頓時一陣發黑,半天才恢複過來。餘太醫已經寫完了方,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能怎麽辦?

    我不點頭,他便不敢放心回太醫院;他不回太醫院,這方子就煎不成藥。

    我僵著臉把餘太醫往營房門口送去,隨口問他:“姑娘們幾天能好?”

    “這毒雖沒有生命危險,卻十分纏綿難愈,怎麽也得一個多月吧。”

    “哦。”剛說完我就哭笑不得,我問這個幹什麽?!這一點我明明知道!

    “統領,你看這記錄的事情?”

    “餘太醫,我知道您的難處,可是我也求您想想我的難處!打太子大婚第二天起,後宮裏就在查是誰人給太子殿前的絹花裏下了”東風起“。在下這些天折騰來折騰去,都是為了這件事情,可是到今天之前還沒有一點頭緒。現在好不容易……”我半天憋不出漂亮的話,隻好跟他說了實話。

    一聽到我的實話,餘太醫差點驚叫起來,趕緊拉著我到營房牆外說話:“統領,你可千萬再想想!你這可是要去告二公主有下毒的嫌疑?!”

    我又是目瞪口呆。

    他左右看看,眨著狡黠的小眼睛,壓低聲音說:“當然,徐才人失寵已久,二公主又未得聖心,碧蕊宮不足為慮。但是世事難料,萬一哪天東山再起呢?統領何苦平白去得罪她們?餘某這是不拿統領當外人,才鬥膽說一句:如果今天生疹子的是皇後娘娘生的大公主,統領可敢這麽直接去告?!”

    我艱難地眨巴了眨巴眼睛——他沒說這話之前,我還真直接去告了。

    我不過是想把新出現的有關“東風起”的線索傳達給三皇子,又沒有要存心攀咬誰。再說,清者自清,就算我直接去跟三皇子說是二公主下的毒,二公主若是沒做過,也不會被我一個看門的告倒。

    “我的好統領啊,依餘某的看法,上次那事情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又沒有真受害,也過去這麽多天了,若是太子妃娘娘自己不再提,就這麽拉倒吧!統領,不是在下要蒙騙主子,您也說了,先前公主沒告訴餘某有什麽粉末的事情,誤診不全怪餘某。若不是因為不怪餘某,我也不厚著這張老臉在這裏糾纏統領了!在太醫院要是被抓住有一起誤診,那可不止是罰俸的事情,可能半輩子翻不過身來啊!蘭家的例子不是擺在那兒嗎?!”

    “蘭家?!”我聽得一愣。

    “哎呀,不說這了,不說這了!”他趕緊垂下眼睛,搖了搖手。

    我知道兩年前那件事是宮裏的忌諱,沒有再追問。

    “統領……”

    眼看已經走出營房好遠了,我停下腳步,咬了咬牙,說:“那麽就先依餘太醫了,您按您意思往記錄裏寫吧!”

    我實在是想不出來,還能拿什麽說服他。光是有罰俸那一條,我就沒法勸他聽我的——案子結了他又沒有賞,這條誤診記錄還會一直被跟他不對付的人拿出來做文章。我想了想,又苦著臉求了他一句:“但是”東風起“出了一次又一次,不得不查下去,還請餘太醫記得今日之事,今後若是再見到有關此毒的蛛絲馬跡……”餘太醫聽見我答應他寫血燥過敏,早已如釋重負,連聲答應,說現在他跟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一個鼻孔出氣。

    客套一番送走了餘太醫,我站在營房院子裏,瞅著天上的雲彩,理了好一陣的氣,才進去跟小姑娘們說話。我跟三七說我想去看看那塘泥挖幹淨了是什麽樣,如果有事情就讓人太液池邊上找我。

    煦暖的春風搖動著綠油油的柳枝,抖起點點柳絮,但柳蔭背後的光景卻不太賞心悅目。先前碧波蕩漾的太液池現在空空如也,整個池底袒露在熾烈的豔陽下,幹裂的殘泥醜陋地附著在池底的石頭上。昨夜挖出來的泥最多,池沿上比前幾天還要肮髒。工匠們正聚在岸邊,我便上前去跟他們聊了一陣。一知道鳶英衛就是帶頭挖池底的禍事精,他們便七嘴八舌向我發了許多牢騷,說最怕原本好好的池子被我們一番亂挖,重新注水之後池底會漏。而且沒了淤泥、沒了長得好好的蓮藕荇藻,即使放了水也會一眼看見光禿禿的池底,醜得很。我腆著臉挨了半天罵,才扯著他們帶我下去檢查進出水道裏的柵欄。

    “你又不懂這些,下去幹嘛?”胡子花白的工匠頭皺著眉毛說。

    “我是不懂進水出水,可是您說,現在這兩條水道算不算進出宮城的兩條通路?既然是進出後宮,就歸我管。我去看一眼才明白啊!辛苦您老人家!辛苦您老人家!”我邊說邊摘下頭盔放在岸邊石頭上,革了幾天職,再戴回統領的頭盔竟然嫌重了。

    他揮了揮手:“愛下去就下去吧。你,去拿個燈來。你們四個,負責去開門,慢慢地開,記得隻開柵門別開水門啊!”

    四個年輕小工匠點了下頭,一溜煙跑去了,其他人也四散開來。我跟著工匠頭往太液池裏的水道洞口走去。

    我邊走邊看了看其他人,他們一個個自己找了個位置站下。我看著十分稀奇,就問工匠頭老爺子這是在幹什麽。老爺子不耐煩地回過頭罵道:“你以為那裏麵是城門洞子隨便走啊!”正在點燈的副手趕緊跟我解釋說開閉柵門的機栝都藏在納祥、通運兩座門樓裏,四個人一齊用力才能讓它運轉起來。水道裏麵的鐵柵欄非常沉重,一旦出錯非同小可。若是道裏有人在勞作,站在門樓裏操縱的人一定要等人一個個傳過訊號來才能轉動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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