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射箭課，跑回營房去忙了沒多大一會兒，就到了該把四皇子這位小祖宗接回來的時辰。皇上單獨囑咐了，一定要讓他從學堂出來先回去給母妃請安，我便早早在上書房門口堵著。

    第一個衝出門來的四皇子正恨我恨得厲害，一見我在那裏，拔腿就往旁邊跑。宮裏養我是為了逮人的，我哪能讓他跑掉，抓住了就往銀芳宮拖。他氣鼓鼓地不肯好好走，一路連踢帶扭。我掏出一個小罐子揚了揚，陪著笑臉說：“微臣今下午給四殿下挖的蟲子，好讓四殿下回去喂給刺蝟吃的！”

    “回去我就把那破刺蝟剮了！”他翻著大白眼蠻橫地嚷道。

    “吹牛！四殿下都沒法把它掰開了下刀！”我收起罐子，拍了拍他的手板，說：“什麽時候練射箭把手練粗了，粗到太師打也不怕了的時候，才敢動那隻刺蝟！”

    他使勁甩了甩胳膊，沒能甩開我，隻好又白了我一眼。

    拎書箱的小內監在旁邊低頭跟著，時不時偷眼看看我們，一聲都不敢吭。我看四皇子還沒消氣，就彎下身子在他耳邊說：“四殿下，好好聽微臣給你算筆賬！四殿下在書房裏挨三手板，回去我和這位小內監都不跟賢妃娘娘說，這事情是不是就過去了？若是上午由著你掰了戒尺、氣了盧大人，盧大人過後去不去找陛下告狀？盧大人找陛下告了狀的話，現在四殿下該是在哪兒？”

    他絲毫沒有接我的話，隻是轉過臉來咬牙切齒地說：“我打死你！”

    我甚至笑出聲來：“好啊，微臣等著呢！明天咱們找個空快地方，四殿下先試試打不打得著微臣可好？”

    離銀芳宮越來越近，四皇子也閉了嘴，垂頭喪氣地向門口走去。

    等外門的內監給傳了話，我拽著四皇子進了正殿，見到賢妃娘娘之前絲毫沒敢鬆手。

    銀芳宮的紗幔布簾上都有銀線織繡的花紋，點了燈燭之後更顯得晴彩輝煌。我繼續握著四皇子的胳膊，屈身向賢妃請安道：“娘娘可以放心了，四殿下今日在學堂安穩坐了一天。”

    “有勞統領了。”賢妃娘娘身披一件碧藍色滿地織花錦緞外袍，端坐在正殿椅子上。她梳妝整齊之後的模樣與早上大不相同，聲音裏也似乎有了更多矜持貴氣。我鬆了手，悄悄把那個裝蟲子的小罐塞給四皇子，他也悄悄接過去藏在袖中。

    然後我說了一句四皇子氣得差點蹦起來的話：“今日盧太師講的是墨子的《七患》！”

    賢妃娘娘聽見，立即笑逐顏開，趕緊安排下人去張羅傳晚膳、擺點心，要泡四皇子喜歡喝的梅子茶來。接著，她從繁花錦簇的大袖口裏伸出一隻戴著三根細金鐲子的纖手，停了一刻又招了招，柔聲說：“琅兒，過來，到母妃這兒，給母妃講講都學到了什麽？這《七患》是怎麽回事？”

    四皇子咬牙切齒地瞪了我一眼，訕訕地走上前去，在賢妃身邊支支吾吾起來。

    然而賢妃娘娘還是笑嘻嘻的，摟著四皇子說：“琅兒不用緊張，慢慢講。要是講得好，咱們把父皇請過來一起聽聽！”

    我欠身告退，忍著笑走出了銀芳宮。我自己肚子裏確實沒多少墨水，不知道什麽是《墨子》，什麽是《七患》，孩子們念的書我也沒記住幾句。可是難道我不會問個人麽？

    送四殿下上學的事情還真是有點意思。

    回營房交代了沒幾件事就到了開飯的時間，是雞湯燉白菜和肉片炒綠豆芽，看來是前些天挖的那些藕總算吃完了。這些天裏吃藕吃得滿心窟窿的大家夥兒都特別高興，去盛飯的時候都忍不住跟送膳食的婆子搭訕幾句。婆子們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難免漏出些不該說的來：臥霞軒的姚美人位份不高，嘴巴倒是刁得厲害。前幾天藕堆得成災的時候，她傳話過來說自己吃藥，忌蓮藕，帶蓮藕的菜一道都不要。今晚上藕沒了，她卻突然又傳話來說不吃藥了，想蓮藕丸子了，就是存了心的不讓人安生。

    我嘴裏嚼著白菜幫子，朝小姑娘們擠眼，示意她們別再議論下去。這時候，龍乾宮貼身伺候皇上的總管內監親自跑到鳶英衛叫我來了。

    我進宮這些年還沒見過他親自邁步到我們這兒，怕是出了大事，趕緊咽下嘴裏的白菜，讓人幫著看了一眼牙縫裏沒有綠葉就跑出去見他。

    他一直在外麵搖著拂塵兜圈走，看到我就急急地迎過來。我突然又想起了白天困惑了一整天的事情，心裏暗自揣測：“難道皇上的暗衛是他？”

    “哎呀，統領！”

    他嗓子雖高，但是氣息虛浮，不像是有內功的樣子，我趕緊回過神，問他：“公公怎麽親自跑來了？”

    他胡亂行了個禮，說：“可了不得了，皇上病了！”

    “昨日不還好好的，怎麽就病了？！”我聞言一驚，可是轉念一想，皇上急病雖然是大事，可是找我幹什麽，我還能管看病？！可不是因為我昨天在龍乾宮做錯了什麽，氣病了皇上吧？

    “統領快去吧，了不得了！”這位見多識廣、老成持重的年長內監竟然像個鄉下婦人一樣帶著哭腔拍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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