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樂師準備好了，尤師父立在院子中央，揮起他那把長穗劍示範了一番，果然舉手投足之間英武與絢麗兼具，擔當“龍飛鳳舞”這四個字毫不為過。配上音樂，我們眼前簡直是流花飛雪，如同見了下凡的神仙。

    小姑娘們一看到要學這麽精彩漂亮的劍法，一個個樂得嘴都合不上。唯獨我的心裏涼了半截——我厚著臉皮哄著四皇子帶我來這裏和各位武師切磋技藝，是為了防備刺客，可不是為了花這麽多工夫學這套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但是，尤師父已經開始講解招式了，我也隻好先收起臉上的不快，揀了把劍站在後麵認真跟著學。是一大群人表演，劍術本身不需要學得太精，最要緊的是隊形整齊、動作劃一。大概是許久沒見到新鮮東西，小姑娘們都學的極其投入。尤師父不時在人堆裏走著，耐心地給大家扳扳頭抬抬胳膊。一個上午下來，大家已經學了好多招式。

    快到吃午飯的時候，尤師父說讓大家自己試試這一上午學得怎麽樣。號令一下，劍光和穗影齊動齊收，已經有了幾分氣勢。對於這整套劍舞排完了會有多好看，大家心裏都比先前更有數，一個個都滿臉喜氣，恨不得要連飯也不吃了，接著練劍。

    午膳過後，唐師父和教騎馬的胡師父進來看了一陣我們排練，笑著出去了。上書房裏那些學童出來練射箭時候，也湊過來看熱鬧。尤師父正在示範一招“劉海戲蟾”，單腿立著，眼神隨著下點的劍尖望向斜後方。我偷眼看見四皇子蹲下撿了塊石子，要朝尤師父比劃。我趕緊朝他瞪了一眼，他又拉著臉把石子扔了。盧太師捋著胡子親自來把學童叫回教室去，也忍不住對著我們多回了幾次頭。

    大概是因為宮裏實在太久沒有樂舞了，所有人心裏都有些癢。

    雖然長穗劍是從未學過的新鮮東西，讓人看著就喜歡，我卻漸漸耐不住性子了。這一上午總是擰著身子抬著胳膊，動作全是大開大合，我身上那一堆新傷舊傷內傷外傷一齊鬧起來，一不防備就不知哪裏猛地一疼，害得我分神。過了中午，太陽一烈，汗也變多了，眼睛也睜不開了。我撇著嘴吹了吹一滴快流到嘴邊的汗，暗暗盼著這劍舞趕緊教完。

    尤師父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背，說：“統領，稍安勿躁！”

    “多謝尤師父。”我咬咬牙，重新挺直脊背。

    “統領，多少堅持下，就是開始最枯燥乏味，再過幾天就好了。”他又扶了扶我的胳膊，轉到前麵去了，對著各位樂師說：“有勞各位，現在讓姑娘們把方才學過的都連起來，和上音樂試一試！”

    上午結束前，仿佛小有成效。可是一從聽口令改成聽鼓點，姑娘們就亂了套，剛才的神氣頓時全沒了。尤師父嗬嗬笑著拍拍這個，敲敲那個，說讓大家別氣餒，先歇一下，歇完了再打起精神好好練。尤師父的這句話像是清風甘霖，讓小姑娘們如獲新生，紛紛收了劍跑去廊下喝水擦汗。我擦了一把臉上的汗，看著專門有內監去伺候尤師父茶水，才自己去端了碗水喝。

    後宮裏還有那麽多沒了結的事情，皇上卻下令讓我在這裏整天整天地在這裏學這玩意兒。什麽刺客、下毒、下蠱、縱火……他是已經都不關心了麽？

    “統領這隻胳膊像是使不上力氣呢。”突然間，一陣酥麻沿著我左臂滑下來，我立即一步跳開。尤師父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我背後，笑著問：“怎麽？那裏有傷？”

    “沒有，前幾天扭了一下而已。”我又後退了兩步。

    “歇會，歇會！”他笑著走到別處去了，我趕緊甩了甩那條還沒好利索的左胳膊。

    歇了片刻，隊伍重新站起來，樂師重新捧起了樂器。

    樂聲一響，十把劍在我眼前劃出一陣冷光。

    我突然覺得事情不對。

    過去太後健在，宮裏樂舞頻繁的時候，舞姬們有時也表演武舞，裝模作樣地舞刀弄槍。她們用的假劍我專門看過，隻是有個樣子而已，看起來雪亮雪亮的，實際上材質又輕又軟，不會給人造成損傷。現在我們手裏用的這些劍，光芒內斂，分量十足，一旦拿去開了刃，恐怕就是能傷人的真劍了。

    這端午小宴難道是鴻門宴麽？！

    我還說今天怎麽這麽省心，消消停停在這裏練了大半天劍都沒有人來打擾。

    原來這才是要出大事了！

    因為心裏多了那麽個疑影兒，分心分得更厲害了。“統領，你這手低了”尤師父又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我身邊，輕輕點了點我的手腕。

    “在下該死！”我被他說話時呼出的氣息嚇得一哆嗦，反而把劍掉了。我索性蹲下身子，用左手撿起劍，在身上蹭了蹭右手心的汗。

    “大家都很用功！頭一節就是這樣了，我現在來教下一節的頭三式！”尤師父又走到最前麵，瀟灑利落地比劃了幾個動作。“大家可都看清了？”

    “剛才才是第一節？！師父，一共還有多少啊？”站在我左前麵的一個人看來也是覺出這套花架子劍法並不那麽容易，說話的聲音都發了賴。

    “怎麽？才這麽一會就想打退堂鼓了？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尤師父嗬嗬一笑，親自走過來對她說：“學什麽都是最開頭不容易，最好看的都在後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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