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趕緊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上前去跪著，甚至還沒想起來，這個聲音是誰。

    一個小宮女過來小心翼翼地稍微撥開薔薇花的帶刺的枝條，一個三十出頭的高個子貴婦人慢慢踱過來，原來是皇上的妹妹福頤公主。

    “見過公主！”我們老老實實地拜下去。

    福頤公主穿了一身織暗花的冰藍縐緞衣裙，臂上搭著長長一條閃著銀色寒光的素白披紗，一張勻塗宮粉的刮骨臉上也掛滿冰霜。她挺了挺本來就修長的脖子，端起一副威嚴姿態。“剛才這裏好生聒噪，原來是你們。在這裏嘰嘰喳喳地鬧些什麽？”

    前些日子剛為宮中喧嘩罰過跪，我暗覺事態不好，小心地解釋說：“回公主殿下，我們剛才隻是在這裏練習了一下。按皇上吩咐，這幾天在排練……”

    “哦？”公主朝我歪過頭來，聲音裏滿是尖酸。

    “嗯，皇妹，是朕讓她們練的，你就不要多問了！到時候練好了，讓你也來看就是了！”

    皇上跟在福頤公主身後！

    聽見皇上說話，我們趕緊再次拜下去。

    “練什麽都不打緊。”福頤公主懶懶地回頭望向皇上，正了正自己頭上的赤金花釵，又著重說了一遍：“練什麽都不打緊！但是敢在宮中喧鬧，未免太大膽了！皇兄啊，別怪臣妹說話不好聽，你實在是太寬縱了！看來，還得臣妹回來幫你這後宮整整歪風！”

    皇上沒有言語。福頤公主裙腳上綴的珍珠花邊和釘著青色絨球的鞋尖漸漸移到了我眼前，她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皇宮中處處注重儀表規矩，平時哪個敢在這宮裏撒腿亂跑？瞧瞧你們這一個個，什麽邋遢樣子？！竟然敢在這裏公然翻跟頭玩，是不是下一步還要蹦蹦跳跳，還要耍大刀打把式啊？！”

    “公主息怒，微臣知罪了！今後一定嚴加管束。”幸虧公主早來了一刻，否則這幾個姑娘真要翻蹦子逞能了。為了讓這事情快點過去，我老老實實地隻賠罪不說話。

    “抬起頭來！”

    我不敢直盯著福頤公主那張曾經俏美，但現在上了年紀，愈發顯得刻薄的白臉，隻略微抬起頭，看著她腰間垂下的白玉玲瓏佩。正在這時候，我眼角瞟見遠處樹叢邊站著一個穿淺紫衣裙的女子，似乎在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我一看她，她立即裝作沒事的樣子，帶著宮女走開了。

    那個身形，看著好像是姚美人呢。

    皇後娘娘不是說要把她們都禁足麽？她怎麽出來了？

    福頤公主清了清嗓子，我趕緊回過神來。她給旁邊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上前，帶著嫌棄的表情從我頭頂發髻裏撥下來一粒土塊。公主歎了口氣，說：“你自己就這麽不懂規矩，拿什麽約束下麵的人？又怎麽維持這後宮安寧？先前本宮還奇怪，怎麽從今年春裏起，裏裏外外出了這麽多事情？！現在見著你，本宮算是明白了！外麵前朝的事情怨不著你，可是這後宮裏的亂象，你豈能脫了幹係？！回去好好摸摸自己頭上這頂盔子，別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

    我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答應著：“公主殿下教訓的是！”

    她來回踱了幾步，停下了，擰過臉兒微笑著說：“要立規矩，最重要的就是賞罰分明。現在亂成這模樣，顯然是不分明的！今天既然讓本宮撞見了，本宮就不得不做個惡人來管一管！你們幾個給本宮聽好了，每人去領十鞭子！馬上”說完她自己滿意地加了一句：“不多不少！”

    我腿肚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每人身上都抽開了花，明天可還怎麽練劍？我趕緊磕頭求公主開恩，說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先多挨幾鞭子，其他人的暫且記著，留到過完了端午再打。

    福頤公主的眼神裏漸漸泛起幾絲狠意，冷笑著說：“本宮剛講了要賞罰分明，還沒講到有令必行，你就敢來討價還價。還真是個大膽的！”

    我趕緊解釋道：“有了錯處確實該罰，公主說的在理。隻是當下還有要緊的差事在眼前……”

    “嗬嗬，要緊的差事？！”福頤公主挑著眉毛說：“是要你匡扶社稷了，還是要你上陣殺敵了？來，讓本宮聽聽，有多要緊？這麽幾個丫頭片子怎麽就打不得？”

    “先這樣吧！過了端午再說！都下去！都下去！”一直在旁邊看著的皇上不耐煩地甩了甩手。

    皇上發了話，福頤公主生氣地回頭瞪著皇上，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兩條長長的黛眉不住地在打架。可皇上隻是打了個長長的嗬欠。僵持了片刻，福頤公主也隻好自己找台階下，氣呼呼地一甩袖子，背過身說：“下去吧，再讓本宮碰見一次這樣的事情，罰俸打板子都不夠！”

    “謝皇上！謝公主！”我們磕了一串響頭拔腿就逃。

    我還記掛著姚美人的事，自然是撤在最後，結果無意中聽見皇上的一聲疲憊的長歎：“妹妹啊，其實，你教訓她一個下人有什麽用？春裏發生的這一切……這一切都是因為咱們兩個沒有了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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