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彩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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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花帳內,身著鬆垮衣衫的女童歪著頭,幹淨的珠玉色眼眸不含一絲雜質,就靜靜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女使蒼靜,像是真的不明白她在說什麽,卻突然蒼白的麵色泛上一絲紅。

    “咳咳······咳咳······”

    一陣猛烈地咳嗽,蒼月凝眉快步走上前去為床上的女童拍著背順氣,等著小司瑾安靜了下來,才側頭朝地上跪著的蒼靜道,“阿靜,大人許是不明白,我看,還是再讓二位貴人跪上些時候,你再去讓他們起來罷。”

    蒼靜凝眉想了想,歎口氣道,“也好。”遂又行了一禮,這才站了起來,走到床邊,伸出手探了探小司瑾的額,不免有些擔心,“阿月,大人似乎有些低燒,我看要將至上請來瞧一瞧。”

    蒼月亦伸出手探了探,蹙了蹙眉,“阿靜,至上今天怕是不會過來了。”

    “這是為何?”蒼靜疑惑道。

    “染小姐兒今日破關,至上要親自為她守關······”蒼月說著,擔心的看了一眼床上歪著頭看她二人談論的小司瑾一眼。

    蒼白的麵容沒有一絲血色,因為瘦弱而略顯深凹的眼睛,緊抿的薄唇蒼白無光,這哪還是一個祭祀使該有的樣子。

    蒼靜不語,為小司瑾又搭了搭被子。

    “我再去煎碗藥來罷,好歹把今晚上熬過去。”說罷,蒼月站起身來,朝床上的小人兒跪下行了一禮,這才又站起身快步朝帳外走去。

    蒼靜沒有阻攔,直到帳簾重新合上,她這才苦澀的抿唇,別人都說蒼貂的幼祭祀蒼晚季如何如何,可她自小便伺候大人,自然知道蒼貂的幼祭祀大人名不副實,偌多的苦,全都是幼祭祀大人一個人受著。

    但即使是這樣,上天在一開始就剝奪走了幼祭祀大人的所有,一個不會說話不曉事理的幼祭祀大人,長大後指不定被人如何拿捏,可歎自己,能護著一時便護一時吧。蒼靜如是想著,歎了口氣,又為小司瑾撚了撚被角,站起身來,走到堂中跪下行了一禮。

    “大人,奴婢先行下去處理些事務,大人好好歇息會,等著奴婢們回來。”

    小司瑾轉過頭去不去看跪在地上的女使,自顧自的打起小呼來。

    蒼靜唇邊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又行了一禮,這才站起來掀開簾子朝帳外走去。

    待得蒼靜走了,床上的小呼聲遂才停住,睜開那雙珠玉色的眸子,蒼白的麵孔上多了幾分愁思。

    按道理自己該好好當自己的傀儡祭祀的,但越琢磨越覺得做這個傀儡祭祀不劃算。小司瑾很煩惱,不是一般的煩惱。

    傀儡祭祀的病永遠不能好,傀儡必須每天咳嗽,傀儡還要時刻提防遭人暗殺,傀儡沒有足夠的飲食,傀儡不受人待見,傀儡見不得光,傀儡沒有人身自由權······

    總之傀儡很不劃算。

    但自己之前為什麽覺得劃算呢?

    小司瑾想了想,又想了想,終於得出一個結論,那是自己的思想惰性在作怪。

    不過既然自己現在想通了,那這個傀儡是萬萬不能繼續當下去的。

    但是······

    不知又想到了什麽,蒼白的小臉皺成一團,有些猶豫。

    一著急,喉間又是一癢,壓抑不住的又是一陣咳嗽。

    珠玉色的眸子中泛過一絲冷光,像是黑夜猛然閃過一道閃電,突兀的耀眼。這樣的冷光,大約不該出現在這樣美麗的眸子裏,是以,這樣的眸子看得讓人驚心。

    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去而複返的蒼月從帳外就聽到了自家大人壓抑的咳嗽,門帳被掀開,“阿靜怎麽把您一個人留在這裏。”

    蒼月麵色不好,一麵為小司瑾掩好脫落下來的被子,一麵歎著氣,大約是知道小司瑾聽不懂自己的話,自顧自的道,“大人咳得這麽厲害,可藥囊中的金烏枝不多了,至上忙著給染小姐兒守關,估計是早忘了這邊······”

    果然,抬頭見著小司瑾一臉疑惑的瞧著自己,蒼月不由莞爾,將心底的愁思壓下,微笑道,“大人,奴婢剛才在路上遇著至上身邊的蓮二姑姑了,姑姑說,明日是彩女節,至上允您出遊,大人您可想要出去?”

    然而床上的小司瑾似乎根本未聽進去蒼月在說什麽,瘦弱的小手拉過被子蒙住了頭,還翻身側轉了身子,將背對著蒼月。

    蒼月歎了口氣,攏了攏被子,替床上的小人兒遮掩住裸露在外的身體,這才規規矩矩的站起身來跪下行了一禮,隨後默默退出帳外,守在帳門處。

    一覺醒來天色微暗,帳門外兩個女使正壓低了聲音交談。

    “······至上決定彩女節後就送染小姐兒去罕瀌學府?!”

    “不僅如此,連玉小姐兒與族子都會一同前往······”

    “那咱們大人怎麽辦?!”

    “······”

    隨後即是一陣沉默。

    蒼靜歎了口氣,“學府的入學門檻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蒼貂哪有那麽多資源,能供三個人入學······至上怕是下了很大決心吧。”

    “可再怎麽說,咱們大人可是整個蒼貂一部未來的祭祀使呢!至上她難道就不怕他部懷疑?!”

    “阿月,這件事又不是你我說了能算的,至上她,應是另有一番計較。”

    這次輪到蒼月歎氣了,驀然語氣一轉,“剛才我在煎藥的路上遇見了蓮二姑姑,她說明天彩女節,咱們可以把大人帶出去逛逛。”

    “你可問過大人了?”

    “問了,隻是大人似乎並不願出去。”

    “大人整日被困在荒山······明日,我看還是將大人帶出去透透氣吧。”

    “也好,我也正是這麽想的。”

    ······

    帳內,床上的小司瑾抬起手覆到額上,珠玉色的眸子清澈但卻毫無光彩,她睜著眼靜靜的看著頭頂的帳子。

    罕瀌學府是遺蒙大部內唯一也是最大的學府。蒼貂中部隸屬於遺蒙大部,自然所有的學子,夢寐以求的最高學府便是罕瀌。

    進入學府的敲門磚很簡單,但卻不是所有部族都能付得上的。學府,隻要資源。

    資源包括很多:仙草、法器、丹丸、靈物、寶籍、材料、妖獸······

    而這些東西,對於稍富裕的部族來說,每百年能入五個人已是極限,畢竟除了那五人,部族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更何況,蒼貂這樣靠近邊域毫無油水的部族,能進三個,已實屬不易。

    一聲輕歎,大抵小司瑾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而歎氣。

    再次側轉了身子,不一會兒,鼻息間已是均勻的呼吸聲。

    她嗜睡,這一點連蒼貂老族公都不明白緣何。

    第二天傍晚,蒼月就已經備好了洗漱水站在一旁,蒼靜則是端正的跪在地上,為坐在銅鏡前的的小女孩仔細的梳妝。

    也幸好昨夜的低燒退得及時又養了整整一個白日,讓蒼月同蒼靜心中的巨石早早的落了地。

    小臉上被撲了一層薄粉,蒼白的麵孔在這一層粉的遮掩下,略顯出了健康的粉色,發黃的發絲用紫香木冠一束,再身穿上鵝黃色的春衫,銅鏡中顯露的端是一個標誌的小人兒。

    唯獨可惜了那雙漂亮的珠玉色眸子,不見絲毫動人的光彩。

    最後一樣,便是彩帶。

    蒼月上前一步,將碟中的藍白相間的彩綢係在了小司瑾的腰間,打好絡子,長長的彩綢垂在了身側。

    所謂彩女節,不過是女子在腰間係上彩帶,成群歌舞以紀念傳說中的彩女,至於男子,在這一天是對女方下聘的好日子。

    這個節日的曆史很短,據說是在新任蘭帝繼位之後,傳到今天,也不過十年。

    淨過臉,喝過早茶,一番洗漱之後,一輛馬車緩緩駛出了荒山,長長的鐵索橋上,馬蹄的聲音清脆作響。

    馬車所過之處,便有一大片人成群跪下。“幼祭祀大人聖安”的行禮聲更是此起彼落。

    “吱——嘎——”

    蒼貂皇都,裏總城的大門緩緩打開,在一片恭送聲中,一輛華貴的馬車緩緩地駛了出來。

    蒼靜與蒼月在馬車外駕車,馬車內,一身鵝黃色長衫的孩童靠在馬車壁上假寐。

    直到馬車駛進了外總城,人來人往的喧嘩聲、天空中轟隆作響的煙火聲、街道上小販的吆喝聲、孩童的嬉戲聲,以及鍾鼓樂器的擊打聲連成一片。

    馬車不經意間晃動了一下,車內閉目的孩童不得已睜開了眼。纖細的小手指掀開一點車簾,透過縫隙,小司瑾迷蒙的眼睛打量著外麵的世界。

    “花車來了哦——”

    “大家快看哪,是花車耶——”

    “快讓開快讓開——”

    “哇,好漂亮的神仙姐姐——”

    “讓開讓開——”

    小司瑾來了興趣,掀開車簾的手動了一動,就將車簾掀開的更大了一些。

    馬車的左前方,人群湧動,鍾鼓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吹奏的曲子帶有夢幻般的迷霧,若是非常人吹奏,怕是能吸人魂魄。

    一群身著衣衫極少的美豔女子,各個腰間皆係彩帶,長發飄飄,長袖起舞,在她們身後,是一輛巨大的花車。

    花車的麵積約有十平方米,紅綢百花間,掩映著一座巨大的雕像。

    那是一個女子。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美得驚心動魄,美得不染煙火,美得不可方物。

    彩綢係在腰間,女子的動作永遠的定格在了一個舞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