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傀儡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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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瑾不明所以,隻顧著低低的垂著頭。
老婦枯枝般的手指動彈了一下,一股巨大的精神壓強瞬間朝小司瑾籠了過來。
堂中,小女娃的身體一陣瑟縮,直到老婦收回神識。
小司瑾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老婦的神情,見她似乎很是滿意,也就放下了那顆忐忑不安的心。至於老婦是因為自己進步而滿意,還是因為自己幾乎無用的資質而滿意,那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見著堂中小女娃一臉害怕的模樣,老婦昏濁的目光一凝,似乎想到了什麽,一絲厲色在那雙昏濁的眼睛裏一閃而過,這般膽小的祭祀使,一旦被他部見到,指不定看出什麽端倪。
說起來,當年未曾看清這丫頭的體質就匆忙立了她為新一任的祭祀使,到底是自己的失策。原本隻是以為體虛的症狀,在這小女娃的身上,卻時刻足以致命。
“蒼靜。”老婦合了合眼。
帳簾被掀開,一身一等侍女打扮的女子恭敬地走了進來,隨後俯跪在地上,額頭緊緊地貼在地麵,大氣也不敢多出。
“幼祭祀這些天可讀了書?”
“回至上,大人這幾日讀了《言經》。”蒼靜依舊緊貼著地麵,恭敬地回答。
老婦木然的點了點頭,即使知道讀多少書對於這個傻子來講也毫無用處,但很多必要的行程也是需要做一做的。染小姐兒已經送往了罕瀌的路上,倒是如今這個傀儡不好處理。
老婦昏濁的眸子微眯,送一個傀儡入罕瀌這何止是愚蠢,浪費大量財力不說還極有可能養虎為患,但若不送······老婦蹙了蹙眉。
“至······至上······”
俯身緊貼在地上的侍女身子莫名的顫了顫。
老婦回神,昏濁的目光落到地上的女使身上,有威嚴,有木然,有冰冷。
“大人這些天一直嘔吐不適,大人她······”
“住口!”站在老婦身後的青布衣婦人喝止了一句,打斷了蒼靜未說完的話。
“布姑。”老婦示意那婦人,那婦人眼眶微紅,卻也不再多語。
被青布衣婦人喝了一聲,蒼靜俯跪的身子一陣顫抖,這會子卻也平靜了下來。族公她老人家怎會不知道幼祭祀大人的身體狀況,自己一時心急脫口而出,至上怕是已知道自己對幼祭祀大人的憐憫之心了吧。她自知失言,犯了至上的忌諱,無力回天。卻又想到好幾天不見蹤影的蒼月。
貼在地麵的臉,微微有些蒼白,“請至上責罰。”
老婦僵硬的手指敲了敲桌麵,“阿莫。”
帳簾再次被掀開,一個年紀約莫二十上下的女使恭敬地走進,俯跪在地麵上,“至上。”
“帶幼祭祀下去吧。”
“諾。”
簡單的一問一答,這一次,司瑾是真不知道蒼貂老族公的意思。
或者說,這些人彎彎曲曲的心思她不曾看懂。
依舊是不解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看著書桌後的老婦,隨後被新進來的女使抱了出去。
蒼靜俯跪的姿勢在小司瑾被抱出去的那一刻開始,變成了跪坐,一把匕首在空中微亮,轉瞬沒入蒼靜的心髒。
老婦木然昏濁的目光沒有絲毫異動,冷眼看著蒼靜自殺倒在了地麵上,倒不如說是,默許。
“布姑,你可知錯。”老婦沉聲,卻並不是為蒼靜之錯而沉。
青布衣婦人一慌,忙俯跪在地上,“至上,兒婦知錯,兒婦隻是一時情急······”
“布姑,老身體諒你為易哥兒之事恐懼在心,老身也已保證染小姐兒決不再步易哥兒後塵,你······”老婦歎息一聲。
“至上!”青布衣婦人抬起臉,臉上早已布滿淚水,“布姑從不敢埋怨至上,隻是至上,染小姐兒委屈啊!蒼晚季霸占著她的位置,她所有的成就在外人眼裏都要歸功屈居於那小傀儡之下,你叫一向得寵的她如何不埋怨。可是至上,這些她從來都不說,她還隻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啊······”
老婦昏濁的眸子裏忽然閃過一絲不明的光,“布姑,幼祭祀是染小姐兒的替身,她要為她牽引去所有的危險。”
“至上!”青布衣婦人嗚咽了一聲,“兒婦明白,隻是兒婦已然沒了易哥兒,見不得染小姐兒再受絲毫委屈。如今就連知道蒼晚季是傀儡的女使都對她愛戴有加,而染小姐兒卻在外受盡世人嘲諷的眼光······”
老婦嚴肅的臉終於露出些許神情,“布姑你這鼠目寸光的計較難成大事,易哥兒之事,你脫不了幹係。你若再如此這般計較,怕是染小姐兒老身也護不住了。”
“至······至上······”青布衣婦人的神色猛然一僵,哭紅的眸子少見的帶上了驚恐。
“念在你是染小姐兒親祖母的份上,這幾日就在自己帳中好好反省。”老婦漠然的眼移開,再次喚了一聲,“來人,帶布姑下去。”
這一次青布衣婦人不敢再哭饒,哭花的臉呆滯而沒有神光,至上說,易哥兒的死自己脫不了幹係······
映花帳終於清淨了下來,幾個女使安靜的跪坐在地上擦拭著蒼靜遺留下來的血液。沒有一人的眉間有些許同情,全都是冷漠、麻木。
記得前些天,她們才處理了一具女使的屍體,似乎也是幼祭祀大人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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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過去了三日,小司瑾再沒有見到蒼靜與蒼月。這三日,來為自己送藥的,都是那個叫蒼莫的女使。她是一個啞巴,她是一個傻子,所以她不能問。
經過深思,饒是她再不懂這些婦人間的心思,也猜出了結局。
蒼月死了,蒼靜,也死了。
六年的朝夕相處,一夕之間,都化為了塵土。
她見慣了生死,卻依舊為她們的死動容,也早已猜到,她們之所以會死,是由於關心自己吧。由於對傀儡的關心,超出了老族公想給傀儡的範疇,所以她們,必須要死。
晨曦透過樹葉間的空隙落到了地上,斑駁的樹影隨風而顫。
小司瑾坐在樹下,透著星星點點的落光注視著纖細的小手。自己能做些什麽呢?到目前為止,要做的,是活下去吧?這具瘦弱的身體,隨時都有死亡的可能,若是不能活下去,那些因為自己而死的人,大概會死不瞑目吧。
也真的是沒辦法了。
一直以來,她都不願意動那塊空間靈玉,如今,也是沒法了,為了活命。傀儡的日子很不好,她再也不想做一顆棋子。
說起來,那塊玉,還是那個所謂的母親不想遭受良心的譴責才留下的吧。她是知道我的身體有多糟糕的吧。
小司瑾的唇角微勾,些許自嘲。當年她將自己安置在蒼貂邊域的一戶人家裏,說離開就離開,卻沒想到那戶人家會遭遇天災,自己卻被人販子給帶到了市集以至於成為今天的傀儡。若是她還活著,知曉自己的遭遇,可會有絲毫痛苦?不會的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激烈的咳嗽聲,單薄的身影因為咳嗽不斷顫動著。
身著女使裝的女子沉默著走進,沉默著俯身跪下行禮,再沉默著將手中的的藥碗放置在孩童的手邊,最後沉默著行禮,退下。
沒有了蒼靜與蒼月,那兩個對自己好的小女子,如今在自己身邊的,都不過是一些行屍走肉罷了。
咳得實在難受,待得好容易平靜了一會兒,纖細的手這才撘放在藥碗上,小口吹著氣,一抿一抿的喝完。沒有了蒼靜蒼月,做什麽都要在小心起來。
溫泉帳裏,小司瑾緊拉著衣服,死死地抵在帳門處不讓蒼莫進去,蒼莫疑惑了好一會兒這才明白幼祭祀大人的意思,雖然感到新奇卻也沒膽子忤逆,隻好站在原地表示自己不進去了。
小司瑾泡在溫泉裏,她能感覺到透過帳簾細縫,有一雙眼睛正緊緊地盯著自己,瘦弱的小女娃半靠在溫泉壁上,舒服的眯著眼睛睡覺。一連幾月,皆是如此。
小司瑾的生活沒有發生多大變化,每日裏除了吃睡泡溫泉外,就是偶看一眼的竹簡以及蒼貂老族公定時安排的教導。這樣一轉眼,已是四年過去。這期間,她換了包括蒼莫在內的四個女使。每一個一年,至於一年後她們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
蒼貂老族公也算做得仁至義盡,每換一個女使,她總要讓這個女使詳細寫下這一年裏小司瑾的所有習性,再讓下一位女使盡數背了,以致不讓小司瑾產生更換女使後的不適感。
這四年裏,小司瑾長高了,瘦弱的身體再也不像四年前的骨瘦如柴,雖然依舊單薄,但是再也沒了讓風一吹就倒的視感。蠟黃的膚色大約是年年歲歲泡溫泉再加上跟上來的營養,變得光潔白皙,就連當年泛黃的頭發也已變成了墨黑的色澤與光滑。
隻是,大約是墨黑的發絲顏色太過深沉,以至於竟然根本發現不了那裏麵隱隱流轉的墨綠色光華。
紅塵遙遙期無路,雪映蕭關郎不至。步步蓮華蠱君心,寸寸妖豔擾無今。
白衣人哪,你畫眉如淩劍。可又為哪位佳人——吟唱著,愛、蒹、葭。
------題外話------
罐罐知道新手的起步是寂寞與孤獨的,此書,是罐罐閑暇之作,或許更得不快,但罐罐絕不會坑的。罐罐之所以寫這本書,一是因為一個夢,二也是想寫一個可靠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