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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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這麽安安靜靜地過了兩個月,律所的新聞也漸漸地消停了下來。陳韻紫和蕭蘭成依舊每天一起上班,一起吃飯,看得律所裏的單身小青年都十分得羨慕嫉妒恨。

    這天,難得蕭蘭成不在,小兮總算是能和陳韻紫同桌吃飯了。

    “哎呀,韻紫姐,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這麽喜歡和我一起吃飯嘛,以前我們不是也很少一起吃飯嗎?”陳韻紫有些好笑地說。

    “我這不是終於有機會可以來關心關心我直係上司的生活嘛~”小兮有些撒嬌地道。

    陳韻紫擺擺手,說:“於公,我才是你上司,你隻需要關注我的工作。於私,你既然把我當做姐姐看,就更應該保護我的個人**不是?綜上,我不會給你任何談資讓你們開茶話會的。你要真這麽想知道,去問蕭律師啊。”說完,陳韻紫衝著小兮挑了挑眉。

    “哎呀,咱們所裏誰不知道那蕭大律師除了你根本就沒正眼看過別的女孩兒。”小兮撇撇嘴道,“你這是存心難為我。”

    陳韻紫笑了出來,她拍拍小兮的肩膀,說:“那就沒有辦法了。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吃完了好好工作。我先走了。”說完,端起餐盤,起身離開了。隻留小兮一個人鬱悶的看著盤子裏的食物。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陳韻紫接到了一通陌生的電話。電話接通後,還沒等陳韻紫說聲“喂”,那邊便傳來一個焦急的伴著哭腔的女聲。

    “律師姐姐,你快來幫幫我,大伯要趕我和媽媽出家門。”

    陳韻紫雖覺得聲音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是誰,便問道:“你是誰?”

    “我是張末呀,”那頭依然是哭著說,“姐姐,你快來救我!”

    得知是張末後,陳韻紫放下了戒備之心,安撫起她,說:“別哭,發生什麽事了?慢慢說。”

    “姐姐,奶奶死了,昨天剛剛下葬,今天大伯就要把我和媽媽趕出家門。說我們不是張家人,讓我們滾出去。”張末抽泣著說。

    “你別著急,這樣,你先和媽媽去外婆家躲一躲,姐姐明天就來,好不好?”陳韻紫溫柔地安撫她。

    “好,”張末依舊帶著哭腔,之後又補充了句“姐姐你一定要來啊”,在確認陳韻紫又一次說“好”之後才安心掛了電話。

    陳韻紫將手機放回桌子上,長歎了一口氣。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不用請假。

    蕭蘭成自然是不會讓她一個人去的,於是陳韻紫將籃子送去給小兮照看後,兩個人便開車去了流水村。

    路上,陳韻紫向蕭蘭成簡單介紹了張末媽媽辛蘭的案子。

    “這個是一個法援的案子。這張末的爸爸張強被人殺死在自家的牛棚裏,凶器就是辛蘭的裁縫剪刀,這剪刀上麵除了辛蘭的指紋就沒有其他人的指紋了。後來根據走訪調查,這張強是個賭徒加酒鬼,成日裏無所事事,隻知道賭博,賭輸了就去喝酒,喝醉了就家暴。所以啊,這辛蘭就有了殺人動機。

    ”後來法援中心指派了我做辯護律師,這張末見著我就跪下了,一邊哭著一邊說她媽媽沒有殺人。之後,我為了這個案子還去過一次她們家,那真的還是我是第一次感受到什麽是家徒四壁。聽張末說,有一次他爸差點連房子都給賣了,要不是她媽拚死護著,現在恐怕是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後來呢?“

    ”後來?後來證明辛蘭的確是無罪的,殺人的是她們村子裏一個叫李風的小混混。張強賭博輸給他不少錢,拿不到錢,他就跑到張強家找他,順手從桌上拿了辛蘭的剪刀想嚇嚇他。沒成想,後來推推搡搡的,就把張強給刺死了。

    “說來也巧,李風叔叔家蓋房子,被家裏人逼著去幹活兒。他去找張強的時候,幹活的手套也沒摘,所以警方才沒有在剪刀上找到他的指紋。當時雖然驗出了剪刀上有石灰的成分,卻都沒有在意。”

    “這麽說來,要不是你,豈不是就成了冤假錯案?”蕭蘭成笑著說。

    “其實也不然,公訴人舉證的時候證據鏈並不十分完整,還是有瑕疵的。即使不是我,換做其他律師,我想也一定能幫辛蘭脫罪的。”陳韻紫十分認真地回答蕭蘭成。

    進了村,兩人首先驅車到了張末外婆家。

    “姐姐,你總算是來了。”張末一見陳韻紫,剛一開口,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陳韻紫忙抽出紙巾遞給張末擦拭。

    這時,辛蘭也迎了出來,邊走邊說:“實在是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沒事兒的,蘭姐。”陳韻紫微笑著答。

    張末的外婆身體還算不錯,常年地耕種勞動給了她一副健壯的身子骨。她端著兩杯茶從大廳裏走出來遞給陳韻紫和蕭蘭成,嘴裏招呼著:“你們快請坐,喝杯茶。”

    “謝謝阿姨。”兩人異口同聲答。

    “蘭姐,這到底是怎麽了,昨天張末哭哭啼啼地說大伯趕你們走是怎麽回事?”陳韻紫端著杯子詢問辛蘭。

    被問及怎麽回事,辛蘭也忍不住哭了出來,一邊流著淚一邊說:“張強死了以後,張強的大哥就找上了門要把我們娘倆攆出門去,說我不是張家人,張末也遲早要嫁人。反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如早早地就潑出去得了。其實他不過就是想要公公留下來的那棟房子,趁著張強不在了,就想把房子搶了。後來婆婆以死相逼,他哥哥才沒敢有大動作,算是暫時罷了。可是不久前,我婆婆也過世了。前天婆婆剛剛下葬,昨天張強他哥哥就上門來鬧事,要攆我們出去。我們孤兒寡母的也沒個依靠,這不實在沒辦法了,小末就給你打了電話。你是懂法律的人,現在,隻有你能幫我們了。”

    陳韻紫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婦人,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握了握辛蘭的手,柔聲說:“放心吧,我會幫你的。”說完她回頭看了看蕭蘭成,蕭蘭成也微笑著衝她點了點頭。

    辛蘭見此動作,扯出一絲笑,說:“陳律師,這是你男朋友吧?真般配。”

    陳韻紫笑了笑,點點頭,說:“叫我韻紫吧,蘭姐。”

    辛蘭又是一陣感動,說:“誒,韻紫。你真是個好人。”

    蕭蘭成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裏對陳韻紫的愛又不由得多了幾分。

    “臭丫頭,你還敢來!”男人嗓音粗狂,皮膚黝黑,一看便知是個常年在田間勞作的壯漢。此刻,他正一臉憤怒地看著眼前這個柔弱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仰起臉不卑不亢地直視著男人,大聲說:“這裏是我家,我當然要回來!”

    “你個臭丫頭!不知好歹!”說著,男人揚手便要打下去。

    張末嚇得緊緊閉上了眼睛,下意識地慫起了肩膀,可過了良久,這一巴掌也沒有打下來。

    “小女孩兒也打,你還算不算男人。”清冷的男聲在耳畔響起,張末怯怯地睜開眼,隻見蕭蘭成一隻手緊緊扣住男人的手腕,任男人如何用力也逃不出鉗製。

    說完,蕭蘭成一用力便將男人的手甩開了。

    男人被甩的一個趔趄,這是他才注意到院子裏不僅有張末母女,還有兩個打扮時髦的年輕人。麵前的男人長得高大俊美,眉眼中透著英氣,一身休閑西裝稱得人十分有精神。而在辛蘭的身旁站著個年輕姑娘,穿著黑色的長外套,頭發披散著,臉上化著精致的妝,深色係的口紅給人一種冷豔的壓迫感。一看便知這兩人不屬於這個小村莊。

    男人心下有些膽怯,可為了掩飾這份膽怯,嘴上便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們是誰?憑什麽來管我們家的事?”

    蕭蘭成抽出一張名片,後考慮到對方可能不識字,複又將名片放了回去,說:“我們是s城歐陽詢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張末請我們來的。”

    這一係列的動作,張末都看在眼裏。十幾歲的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呆呆地看著蕭蘭成,恍惚響起之前在電視上看的《大話西遊》,不知怎的就想起紫霞仙子的那句“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的雲彩來娶我。”張末不自覺得將手附上胸口,臉有些微微的紅。這一切都沒有人注意到。

    “律師?”男人小聲地重複了一句,之後又扯開了嗓門喊,“律師又怎麽了!這兒是我家。”

    “這是不是你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兒是辛蘭和張末的家。”女子清冷的聲音響起,聲音雖不大,卻有著不可忽視的威嚴。

    陳韻紫走到男人麵前,直視著男人的眼睛,依舊是不鹹不淡地說:“還有,如果你再敢對張末母女動手的話,我就直接打電話叫警察了。恐怕你今天就要在警察局裏過夜了。”

    男人本就有些膽怯了,這會兒更是被陳韻紫說地一愣一愣地,隻是麵上仍就死撐著不肯表露出來:“你說是她家就是她家,辛蘭又不姓張,憑什麽待在我張家。再說了這張末雖然姓張,可到底是個女娃,說到底還是不算我們張家人。我趕他們出去合情合理。”

    陳韻紫有些輕蔑地笑了笑,而後說:“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第十二條的規定,喪偶兒媳對公婆的財產是有繼承權的,根據十一條的規定,張末對爺爺奶奶的遺產是有代位繼承權的。所以說,你說的那些理由都是不成立的。”

    “什麽繼承權,代位繼承權的,老子聽不懂。”男人有些底氣不足地揮揮手說,“少拿這些東西來糊弄老子。”

    “聽不懂沒關係,”一直沒有說話的蕭蘭成這時開了口,他走到陳韻紫身邊,站定後繼續說,“據我們所知,你在你父親死後就再也沒有贍養過你母親,你的母親一直都是辛蘭在照顧,直到她過世,是嗎?”

    男人被噎地一時說不出話,而此時他的身後突然傳出一個尖銳的女聲:“你們都是些什麽人!來我家做什麽?!”

    女人穿了一身花花綠綠的小襖,皮膚粗糙且發黃,頭發油膩膩地束在腦後,她手指著陳韻紫,說話間露出了滿嘴的黃牙。

    “這是張末請來的律師。”男人小聲伏在女人耳邊說。

    “喲,原來是城裏來的大律師。”女人輕蔑地笑,然後上下打量著陳韻紫,說,“我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小騷娘們兒。”說完狠狠剜了陳韻紫一眼。

    蕭蘭成走上前,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女人,聲音有些狠狠地說:“嘴巴最好放幹淨點兒。”

    陳韻紫抓住蕭蘭成的手臂,對他搖搖頭示意他閉嘴,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對著女人說:“你剛才說的所有話我都已經錄下來了,如果你再對我使用侮辱性的詞匯,我會保留起訴你的權利。”

    女人瞪大了眼,顯然有些惱怒,她用手指著陳韻紫,想走上前來:“你…”

    “老婆,消消氣,別說了。”男人攔住了她,衝著他擠眉弄眼一番。

    女人見狀,也漸漸消停下來。

    “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陳韻紫家手機放進口袋,繼續說,“你在你父親過世後就再也沒有贍養過你母親,之後你弟弟雖然死了,但辛蘭卻也一直都在照料你母親,直到她去世。所以辛蘭作為兒媳是完全有權利分得她公公婆婆的遺產的,反倒是你,你遺棄了自己的母親,沒有盡到自己該盡的贍養義務,根據《繼承法》第七條,你是有可能喪失繼承權的。”

    陳韻紫看著男人的臉變得漸漸僵硬起來,補充了一句:“如果我是幫辛蘭母女打這個官司,我一定,讓你一分錢也拿不到。到時候,來趕你走的可就不是我們了。”

    男人算是徹底僵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陳韻紫見他怕了,有些想笑,但也努力忍住了,說:“不過現在她們還不打算和你們法院見,所以隻叫了我們過來和你商量商量。她們說了,她們隻要這個房子,好讓她們孤兒寡母有個住的地方,其它的她們什麽都不要。所以現在你們到底搬不搬出去,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我們明天再來,希望你們已經收拾自己的東西了。”蕭蘭成冷冷地說。

    說完,一行四人轉身便走了。隻留身後兩個人壓低了聲音的爭吵聲。

    “憑什麽要搬,好好的房子幹嘛便宜了她們!”

    “你個臭娘們,你懂什麽!這個女律師就是之前幫辛蘭打官司的那個,辛蘭那犯得可是殺人的罪,最後還是好好兒的回來了。你說她得多厲害!她剛剛說的話你都沒聽到嗎?不把房子給她們,我們一個子兒都撈不到!”

    女兒沒再回話,吵吵鬧鬧的院子也漸漸安靜了下來。陳韻紫和蕭蘭成相視一笑,相攜著離開了院子。

    吃過午飯,兩人子這小小的村莊裏漫無目的得散起了步,他們手牽著手,時髦好看的裝扮總是讓路邊的人回頭多看他們幾眼。

    “你不是刑事律師嗎?沒想到還對《繼承法》這麽又研究。”蕭蘭成笑著道。

    陳韻紫也笑,說:“你個國際法律師對《繼承法》不也有不少的研究?”

    兩個人相視著笑出了聲,笑夠了,陳韻紫繼續說:“其實我也就記得這些法條,平時根本沒有實際操作過,所以我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幫她們打這個官司。”

    “這麽說,原來你是騙她大伯的。”蕭蘭成捏捏陳韻紫的鼻子,寵溺地看著她。

    “這怎麽能是騙呢?我不幫她打,我可以找人幫她打呀!照樣贏!”陳韻紫一本正緊地爭辯說。

    看著眼前這個一本正經的姑娘,這個隻在自己麵前才會露出小女兒態的姑娘,蕭蘭成笑得越發寵溺。

    陳韻紫就是這樣的姑娘,在其他所有人麵前都是冷靜睿智的模樣,可唯獨在他麵前卻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所有調皮犯二的樣子都隻有他知道。這樣的她將他的心填得滿滿的,不留一絲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