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蠱婆？這個鐸月娘兒時經常聽大人說起。那是若哪家小孩不聽話，大人怕孩子跑丟了，總會嚇唬一句，“別亂跑，當心碰到養蠱婆，吃了你。”那時候的養蠱婆，在鐸月娘前世的記憶裏，就是妖怪一般的存在，大人也說不清楚個中因由，隻有個模糊的概念，養蠱婆是專門吃人的，她會在不見血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吃空，被下了蠱的小孩會哭鬧不休，大人則是亞健康狀態，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更檢查不出問題，身體會一天天虛弱下去，直至死亡。有經驗的家長會用一些特殊的手法把養蠱婆送走，若是沒經驗的，不明白這些，或許會被吃死。

    那婦人聽到這邊的動靜，急忙上前幾步跪倒在地，“求主子留下奴婢吧，奴婢一定會盡心盡力伺候主子的。”

    嫣然眼看鐸月娘起了好奇的心思，唯恐她一時心軟，急忙嗬斥道：“誰允許你靠近我們主子的，還不快退回去。”

    婦人被嫣然一聲嗬斥，瑟縮著往後退了退，卻仍跪地不起，不願離去。

    “罷了，”鐸月娘抬手，打斷了嫣然，對那婦人說道：“既然你與綠桃有緣，她稀罕你，那你便留下吧，隻一樣，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麽的，進了我的院子，你便是我的人，你隻能聽我的。”

    婦人急忙磕頭，一副感激不盡的模樣，“是，是，奴婢知道，奴婢一定安分守己，隻聽主子一個人的話。”

    鐸月娘微微點了點頭，幾句話的功夫就把那婦人留了下來，“嗨呀！”嫣然氣得跳腳，卻又不能反駁鐸月娘，除了幹著急，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隻有綠桃滿心歡喜，總覺得看著婦人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母親一般。

    宛氏見鐸月娘的丫頭竟然挑了阿蘿，心裏大喜，總算把這個晦氣的人送出去了。隻因買人的時候貪便宜，挑了這麽個養蠱婆，這幾個月不管把她帶到哪裏，都讓人嫌棄。好不容易送進了蒙舍府，可不到三天，就被管家招呼著要她把人帶回去，心理正犯愁，又要倒貼白食。卻不想鐸月娘竟然把人留下了，當下立馬拿出阿蘿的賣身契，喜滋滋的遞到鐸月娘麵前。

    鐸月娘擺了擺手，“讓綠桃與你去辦吧，我不耐煩處理這些。”

    宛氏笑著應下了，一臉諂媚的笑道：“主子不多挑幾個，我看這院子裏人手也單薄了些，左右不是主子這裏出錢，何不多挑幾個得用的，我的姑娘，保證主子用著放心，帶著體麵。”

    鐸月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若日後有需要了，我再找麼麽，到那時還要勞煩麼麽再跑一趟。”

    宛氏笑開了眉眼，“主子客氣了，有什麽需要招呼一聲便好。”說完與綠桃一並去了。

    隻等她們離開，嫣然才指著婦人說道：“你今天起幫著看門，不許進主子的屋子一步，不許碰主子的東西，”她想了想，猶覺不足，可又不知該如何形容，隻能捶胸頓足的說道：“主子要氣死奴婢了。”

    鐸月娘被她逗樂了，笑道：“好了，你莫氣了，難得她能入了綠桃的眼，也是個緣分。”隨即看向婦人，“你叫阿蘿？”

    “是，主子可幫奴婢換個名字。”阿蘿謙卑的答道。

    “不必了，你幫我守好院子，有什麽需要找桃子便是。”鐸月娘簡單的吩咐了幾句，看她身上衣裳襤褸，綠桃給她的衣服還被她小心的護在懷裏，隻這一個動作，鐸月娘覺得這個人她可以留。

    “嫣然，你去我的嫁妝裏，挑幾塊顏色深些的布來，給阿蘿裁身冬衣吧，雖然春天快到了，可這倒春寒還是有些難捱。”鐸月娘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阿蘿急忙又要下跪，嫣然伸手想拉她，到底還是有些畏懼，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你快些起來吧，我們主子不喜歡人家跪來跪去的。今天主子留下你，是你的福氣，你可不能傷害主子。”

    阿蘿急忙保證，“奴婢就是死也定不會傷害主子半分，請主子放心。”

    “好好的說什麽死呀活的，這院裏就我們四個人，空屋子還多，你自己選一間住下，缺什麽隻管找綠桃，我向來不愛管這些。下去吧！”鐸月娘淡淡的吩咐了下去。

    綠桃回來後，仍是滿心的歡喜，她倒沒有嫣然那麽多的忌諱，忙裏忙外的幫著阿蘿拾掇屋子，拾掇好了又給她裁起了衣服，隻把阿蘿感動得有些不知所措。

    新年在鬧騰裏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二月初八至十五，蒙舍川的烏蠻要舉行祭樹儀式。屆時蒙舍詔主盛邏皮也將攜府中親眷，到巍山土主廟祭奠先祖。然後參加由畢摩主持的接地脈，迎密楛的祭祀活動。活動隆重而又莊重，詔主與夫人以及成婚的兒子媳婦都要在土主廟侍奉香火七日，才能返回府邸。

    經過幾日忙碌的準備，二月初七，府裏的眾人隨著祭祀的隊伍排成了長龍，一路浩浩蕩蕩的往巍山而去。自開元二年，得大唐玄宗皇帝的允許，盛邏皮親自主持興修了祭祀先祖細奴邏的土主廟，尊奉先祖為巡山王。從此，便有了祭祀的習俗，建廟的時候，廂房也是有了準備，蒙舍府雖然人丁興旺，到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參加，旁支的庶子庶女是不能參加祭廟的。鐸月娘雖然進門晚，到底許了平妻的位份，也是從正門進的蒙舍府，自然有資格參加。

    因著邆賧的那一份關懷，此次，張氏倒不曾為難鐸月娘。彩凰有了身孕，不適宜出行，然而她耐不住性子，少不得要湊熱鬧，硬跟了過來。

    初八，所有人都換上了節日的服裝，盛邏皮與張氏打頭，身後分別跟著兒子和兒媳們，再後麵是族裏的旁支親屬。整齊的站立在大殿外麵。三聲號響，畢摩唱起了古老的經文，等他唱畢。早有侍從奉上三牲祭品，盛邏皮帶頭上香跪拜，等眾人都跪拜完畢，算是完成了祭祖儀式。鐸月娘靜靜的跪在張氏後邊，與媛氏跪做一排，彩凰有身孕到是免了跪禮。這邊的祭祀跪拜不同大唐的三跪九叩，也不同西藏的五體投地，卻是小雞啄米式，為了顯示虔誠，所有人都不敢抬高自己的頭，弓著背，頭不停的點動，猶如小雞啄米一般。又如在巨人麵前恐懼著瑟瑟發抖，偶爾也有人偷懶，會把額頭磕在手背上不動，隻要不直起身來，是不會有人尋他麻煩的，直到祭祀完成，眾人才會直起身子，如此一個祭祖儀式跪完，大抵也要一個多時辰，著實有些辛苦。

    接下來，便是接地脈，迎密楛。整個過程充滿了神秘和莊重，隻能由男子參加，女眷則呆在土主廟裏侍奉香火，可以在廟裏隨意行走，隻是不能外出。

    整個祭祀活動進行很順利，鐸月娘每日裏看著來往祈福的人們，隻覺得有趣。迎密楛的第二天，張氏身邊的一個小丫頭來傳話，要求鐸月娘在明月當空之時，前去祭拜密楛樹，隻要她誠心祭拜，定能求子得子，求福得福。

    鐸月娘點頭應下，顯得異常乖順。她正瞌睡，碰巧就有人送枕頭來了，真好！綠桃接到消息，急忙翻著箱子，想著鐸月娘身子弱，好歹找件厚實的衣服，莫要受凍才好。這春寒料峭，又在山裏，到底還是有幾分涼意。

    鐸月娘淡淡的瞟了窗外一眼，隻見有衣角輕微閃動，眼神動了動，對綠桃招了招手，“你把嫣然叫來，我有事要辦。”等兩個丫頭進來了，鐸月娘喝了一口茶，眼神隨意的瞟了一眼窗外，兩個丫頭見了，心裏了然。就聽鐸月娘淡淡的說道：“嫣然，你去找姑爺來，隻說我這裏泡了好茶，等他來吃。也不用著急過來，月上柳稍的時候剛剛好。”

    嫣然點頭答應著出去了，鐸月娘又繼續說道：“你把我那件大紅的纏枝花雀鳥大氅找出來，我今晚要穿。”

    綠桃笑問一句，“姑娘要祈求什麽樣的福氣？”

    鐸月娘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笑道：“能祈求什麽樣的福氣，你說我缺什麽？”

    綠桃想了想，拍手笑道：“可不是，姑娘如今不就缺個兒子嗎？都說養兒防老，姑娘雖然年輕，到底有了兒子，才算有了依靠不是。”

    鐸月娘急忙噓了一聲，“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然後略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聽說，繞神樹三圈，從左往右求子，從右往左求女，若我能求個兒子，那是最好不過的。”

    綠桃嘻嘻一笑，“姑娘請姑爺來，可是要讓姑爺陪著去。”

    鐸月娘微笑著點頭，“有他陪著，能如願。”

    綠桃便咯咯的笑了，“奴婢也希望姑娘早得麟兒。”兩人說笑著，眼見窗外的那一抹衣角消失才止了聲音。

    彩凰原本就抱著湊熱鬧的心思來，不想一呆就是好幾天，自己又有身孕，廟裏香火旺盛，整日煙熏火燎，一時覺得煩悶不已，心裏不痛快又把丫頭打了幾個。勉強冷靜下來，卻聽得門外有丫頭在悄聲說著什麽，想著或許又是說自己的壞話，不由分說便要打，嚇得幾個丫頭連連磕頭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