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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鐸月娘微微一笑,“也好!”她猶記得那年,她一時感動,曾回握他的手,告訴他,既已執手,此生不負,不料,短短兩年,他們已經經曆了這麽多的風雨,也不知是誰先負了誰。鐸月娘隻知道,自己難得釋放的感情信號終被掩埋。
皮邏閣取了紙筆過來,飽蘸了墨汁,短短八個字,一筆一劃認真的寫著。寫好後仔細吹了吹,然後笑道:“你在此處等我,我把它掛到最高的枝椏上,然後去看那些姑娘小夥打歌。”
鐸月娘微笑著點頭,然而等了許久,都不見皮邏閣回來。鐸月娘很疑惑,仔細尋了一圈,才發現他站在離鐸月娘不遠的地方,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前麵的一對佳偶。鐸月娘仔細打量了一下,才認出是大哥皮邏晟和大嫂原媛。
他二人沒注意到皮邏閣,一路自顧的說著話,慢慢的往前走。偶爾風起,吹亂媛氏的發絲,皮邏晟便噙著溫柔的笑意,伸手把那發絲拔到她耳後,兩人便相視一笑,脈脈含情,多少千言萬語的情意都融化在這一刻裏。
鐸月娘剛想喚皮邏閣,不曾想他也跟著他們慢慢的走去。鐸月娘急忙跟上,腳下卻踩到了什麽,撿起一看,竟是剛才皮邏閣寫下的琴瑟在禦,歲月靜好八字,不由微微歎息一聲,把薄木片收好。眼見皮邏閣走遠,鐸月娘隻好隨他而去,一路跟在他們後麵。
皮邏晟和原氏隻是隨意的遊玩著,時而皮邏晟會在原氏耳邊低語幾句,便會引得原氏掩口而笑,臉頰飛紅。到也是一對佳偶璧人。
皮邏閣一直慢慢的跟著,仿佛忘記了鐸月娘還在等他。鐸月娘心裏有著些微醋意,也不出聲,隻一路慢慢的跟著。錯點鴛鴦的戲碼她不是沒聽過,宮鬥劇裏最常見的劇情便是這樣,生在亂世部落,雖然不如生在皇家規矩多,到底婚姻還是父母之命,端看各大勢力如何聯盟,哪裏由得自己做主。
自己的姻緣當年總覺得是錯的,如今想來,蒙舍在逐漸坐大,勢力範圍已經擴張到了銀生、永昌一帶,三浪偏安一隅,與蒙舍結盟,到也一時穩住了混亂的時局。施琅詔的長子嫡女多與大研結下姻親,邆賧經李知古之禍,兒女大多遭遇不幸,隻得了皮羅邆一個安穩,玉娘又屬意益西,唯剩自己一人,也唯有自己還可以與蒙舍親上加親,均衡各方勢力。
皮邏晟夫婦他們一路慢慢的走出了很遠,直至人煙稀疏的地方才坐上馬車離去。皮邏閣便在轉角處沉默的站著,鐸月娘挺著肚子,跟得甚是辛苦,也隻是自嘲的笑笑,一直都知道他不是自己的良人,又何必傷懷。
良久,皮邏閣才忽的轉身回來,見到鐸月娘,他愣了一下,淡笑著說道:“臨時想起點事,竟把你忘記了,正想去尋你。”
鐸月娘微笑這搖頭,“不用尋我,我一直都在,隻要三郎回頭便能看見。”
皮邏閣微微愣了一下,柔聲說:“下次不會了,我定會記得你的。”
鐸月娘淡淡一笑,“不妨事,我能找到回家的路,記得不記得都不重要,若那天三郎回頭不見我,便也不用再尋了!”
皮邏閣牽起鐸月娘的手,夜裏風涼,她的手有些冰涼,“一直沒問過你,你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鐸月娘歪著頭想了一下,“也沒想要什麽樣的,當年未嫁,覺得琴棋書畫詩酒花很是不錯,如今想來,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比較實在。人生短短幾十年,把握該把握的,放棄徒勞的,未嚐不是幸福。”
皮邏閣笑了,“是我愚鈍了,依月娘的聰慧,我們共享這大好河山,也是可以的。”
“大好河山?”鐸月娘笑著搖頭,“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享用不了那麽多,於我而言,一畝三分薄地足矣。”
夜裏,鐸月娘在床上輾轉難眠,一夜翻覆。朦朧裏,隻聽得皮邏閣囈語幾句,好像喊著阿媛。阿媛?鐸月娘在記憶裏搜索片刻,最後也隻翻出一個原媛來,竟然是皮邏晟的妻子,皮邏閣的大嫂。聽得他這聲親昵,心裏不由涼了幾分。把那些不該有的思緒又小心的打包,收藏好,同時又暗暗的鄙視自己,早知道的,何必煩惱,不過同床異夢四個字而已。
多少年後,鐸月娘仍記得她挺著肚子默默的跟了幾條街的事的,那時她也曾為他感歎造化弄人。有情人終不能成眷屬,誰曾想,就這一聲阿媛,讓鐸月娘一無所有。
她雖然生在首領的家裏,但時羅鐸對他們的溺愛,讓她很清楚民間的事,比如:他們口中的祖父在民間的稱呼是阿老,祖母則是阿奶,還有母親是阿嫫,對姐弟的稱呼也比較親昵,直接就是阿姐、阿哥、阿弟。名字隻有一個字的大多都加了個阿字。原媛、阿媛,鐸月娘苦笑,好想自己能糊塗一回。
這幾天,鐸月娘很不對勁,總覺得心煩意亂,勉強做了會針線,就被針紮了幾次手,渴了,要喝口茶,又覺得那茶水燙得她心慌,索性手一翻,砸了茶杯。
嫣然急忙跑了進來,“主子怎麽了,可有燙到手?”
鐸月娘氣不打一處來,不由怒罵,“你這丫頭也慣會偷懶了,也不知道茶水我向來不喜歡太燙嗎,怎麽弄了這麽燙的茶水來給我?你做事是越發的不上心了。”
嫣然唇角蠕動了幾下,終究忍著眼淚,沒說半字。
綠桃捧著醃製好的話梅走了進來,看了嫣然一眼,笑道:“這死丫頭可是偷懶去了,姑娘莫要動氣,擔心身子,快吃顆話梅止止渴。”說著看向嫣然,“姑娘茶水灑了,給姑娘再換一杯去。”
“唉!”嫣然低低應了一聲,撿起銀杯走了出去。
綠桃看著委屈的嫣然,歎了口氣,把話梅放下,這才說了一句,“姑娘著急上火,怎麽也學會拿丫頭出氣了,嫣然本沒做錯什麽,姑娘心裏煩惱,也不該把氣出在丫頭頭上,丫頭也是人生父母養的,這可是姑娘自己說的。”
鐸月娘也知道剛才自己的脾氣大了些,到底沒好意反駁,手指無意識的在繡線上劃動,隻覺得一顆心總是七上八下的,就不能好好的落回原處。
綠桃知道她的心事,輕輕一笑,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姑娘放心,波衝有美人伺候,已經有許多時候不理正事了,今年的觀音市,波衝沒去。”
咚的一下,鐸月娘懸了多天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原來她一直在為那幾個人擔心,她在這世間的牽掛本來就少,難得有那幾個人,自然他們的一切也牽動著她。
也幸得綠桃機敏,看出了鐸月娘的不對勁,早早派了人去打探,這才知道了這些。
鐸月娘得了這消息,這才覺得狂燥的心,終於又有規律的重新跳動起來。
大唐開元八年星魂節,皮羅邆攜妻阿慈回來祭祖,祭祖完畢,阿慈不慎染病在身,病得下不了床,皮羅邆隻得滯留了下來,陪著阿慈在落幽閣暫居。
七月十五,中元節剛過,鐸月娘就開始了陣痛,綠桃和嫣然嚇得手足無措,張氏不待見鐸月娘,根本沒有準備穩婆。皮邏閣又被盛邏皮指派,去土主廟祭祀先祖未歸。
嫣然繞過張氏的眼線,終於把消息遞到了落幽閣。皮羅邆得知消息,急忙奔出府去找了穩婆來,得益於鐸月娘心態平和,又經常走動。她在死亡邊緣苦苦掙紮了一個下午,在痛到極致後,終於平安誕下一個男孩。
可她不知道,那一天,皮羅邆挺直著腰背,身邊是他的鐵弓,他就那麽靜靜地,站立在產房外,聽著鐸月娘一聲聲痛呼,整個人的精神都崩到了極致,終於聽到了第一聲孩子的啼哭,他鬆了一口氣,聽穩婆說是個兒子的時候,他也高興了半天,小心的抱著孩子,看著那皺巴巴的孩子,不由皺了皺眉頭,低喃了一句,“你娘親那麽美,如何生了你這個醜樣?”
聽得幾個穩婆都小心的掩口偷笑,她們怕極了這個不苟言笑的郎君,可如今看到他抱小孩的笨拙模樣又忍不住偷笑,有膽子大的,開口接了一句,“郎君說笑呢,那家的孩子剛出生,不都是這個樣子,長開了就漂亮了。都說子不嫌母醜,郎君到嫌棄自己的孩子了。”
幾句話說得皮羅邆臉上一紅,有心想辯解自己是孩子的舅舅,不是父親,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隻得摸出一把金鎖來,小心的放在了孩子的身邊,第二天便早早帶著阿慈回了邆賧。
張氏聽得皮羅邆半夜奔出府門請穩婆的事,不由冷哼一聲,“就她精貴,不過是個庶女而已,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她好歹還能在床上生,多少貧苦百姓家裏的女人不都是在草墊上生的孩子。”
一旁伺候的王麼麽聽了,眉頭皺了一下,陪著小心說道:“夫人說的是,也因著這個,所以家裏有人仙遊了,才有了在靈堂上跪草墊,披麻戴孝的習俗,為的就是要讓後人別忘了先人的養育之恩。可到底是邆賧的少主去請的穩婆,奴婢們哪裏敢攔著他,如今母子平安,也算是給浪穹有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