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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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書房裏跪一個時辰,甚至一個月,謝道韞也無法改變謝安的決定。
這是一樁對家族而言很重要的“生意”。她應該感到xìng yùn,因為即使她對趙川一點感覺也沒有,但對方如果真想要她這個人,恐怕叔父也會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出去。
所以謝道韞很機智而懦弱的……回房睡覺休息。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很吸引“買主”的貨物,無論和趙川之間傾注多少感情,也無法改變她是家族犧牲品的命運。
想私奔?
沒可能的。
溫文爾雅的三叔謝安,掌控著謝家的獠牙,抓她跟趙川回來易如反掌。
就算找到了真愛,謝道韞依舊沒有逃脫世家女子的悲劇。叔父需要她把趙川“勾搭住”,所以才不反對兩人來往,這跟釣魚是一個道理。
魚可以吃掉魚餌,但卻不允許脫鉤,這是漁夫謝安的原則。
什麽時候給錢,就什麽時候帶人離開。謝道韞有時候悲哀的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勾欄裏的粉頭,誰給錢,誰就能當入幕之賓(此成語出自郗超和桓溫,不過這時候還沒發生)。
這樣算起來,她這身子可以算是世間最昂貴的了,有種黑色幽默一般的驕傲,她忍不住苦笑了一陣。
所以謝道韞失落的時候就想到了自毀,又想向趙川證明自己。
她又怕趙川被王孟薑勾走,不如一死了之,留個念想。
各種複雜感情的糾纏,讓謝道韞很矛盾,也很壓抑。
她甚至想放縱,想給趙川跳豔舞,喝酒喝得爛醉如泥,說那些下流粗俗的話語,自暴自棄。
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謝安的心意,裝傻不行,裝可憐更不行。
謝道韞不再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她躺在床上,選擇大白天裝病,早些時候和趙川之間的抵死纏綿,像是黑暗中的亮光,想苦澀中唯一能感受到的甜蜜。
讀書讀得多,不代表她不是個正常的女人,和心愛之人在一起的歡愉,沉醉不知歸路,像是在探索一個未知而美麗的新世界一樣。
“唉,剪不斷,理還亂,這輩子都無法擺脫你,我好想什麽都不考慮,隻要單純做你的女人就好了,可惜不會那麽簡單,我若不是謝道韞就好了!”
謝道韞用被子蒙起頭,唉聲歎氣像條上了岸的鹹魚一樣,在海灘上曬太陽挺屍。
“老爺,趙姑爺派人送東西來了,好大一盒……”
院子裏隱隱約約傳來下人的聲音,謝道韞急忙爬起來,披了件衣服就出了房門。
一個木盒子,好像還有些分量。來人乃是沈勁,正在對著謝安行禮。謝道韞不認識他,但早上有過一麵之緣。
“北府軍當中原本有你的一席之地,為何你要急不可耐去跟著那個江北之人?”
看著沈勁,謝安遺憾的搖著頭,言語中頗多惋惜。
“當初你答應得好好的,結果這麽久了,謝家也沒有什麽動作,傳說中的北府兵,更像是鏡花水月,你說我該拿什麽去相信呢?我背後是落入賤籍的沈家,不是我一個人。”
沈勁的語氣裏有諸多不滿,隻是謝安不知道該怎麽說。
招募一支流民大軍,並訓練成精銳,獨自掌控在謝家手裏,需要大量的錢財。
朝廷那邊,需要金錢去遊說,或明或暗的手段,操作起來都需要錢。
大軍的糧餉,盔甲兵器,聘請教頭,都需要錢,而且不是一時用錢,而是以年為單位來計算。
謝家現在並沒有其他生財的手段,人無橫財不富,這些錢,大部分要一步到位,洛陽的寶藏,就是解開困局的鑰匙。
犧牲謝道韞,甚至讓她用美色穩住趙川,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罷了,趙川送來的這是什麽?”謝安指著那個大xiāng zǐ問道。
沈勁在謝安耳邊悄悄的說了一些話,然後退到一邊。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讓趙川別擔心,我自有計較。”謝安揮揮手打發沈勁走,而對方看到旁邊的謝道韞,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說道:“大夫人,主公給你的信。”
一聲“大夫人”,謝道韞羞得滿臉通紅,從沈勁手中接過一張紙,低著頭不敢看其他人。
“那在下這就告辭了!”沈勁幹淨利落的抱拳行禮,然後大步流星的走了。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
紙上寫的是一首詩。
還是情詩,還是一首露骨的情詩,還指明了生死,意味深長,暗示兩人兩世一夫妻,生死不離。
謝道韞呆住了,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站在那裏不能動。
眼淚不知不覺翻湧而出,連書信被謝安拿走都渾然不覺。此刻隻想撲到那個人懷裏大哭一場,和他巫山**,表白心跡,證明自己也是愛他的。
此刻謝道韞心虛又害怕失去,似乎隻有讓趙川占有她的身子,已經說了謊的她才會覺得踏實。
她很害怕趙川說那種“反正我們誰也沒吃虧,不如這樣算了吧。”之類的話。
晚上他會不會來?他有沒有聽懂自己的唇語和暗示?
此刻謝道韞心亂如麻。
“癡兒啊,走吧。”推著謝道韞的背,對方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房間,謝安的一聲長歎回蕩在屋子裏。
這樁買賣什麽都好,唯獨低估了趙川寫詩和談情說愛的本事,自家侄女已經陷得太深。萬一事情黃了,莫非讓她孤獨終老麽?
尼瑪的,妖孽就是妖孽,隨手寫個詩都是千古絕唱,謝安把趙川此人的威脅性又調高了一個等級。
他很想找這個小混蛋算賬,不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馬上入宮,進台城,找褚太後。
公事私事都要一起辦,他謝安石要麽就不出手,出手就會逆轉乾坤!
趙川不知道謝安在咒罵他,此刻他已經帶著人來到了雞鳴寺,十盒藥片,有七盒在這裏。
春秋戰國時期,雞籠山以其山勢渾圓汕,形似雞籠而得名,高度嘛,一百米左右,實在算不上什麽山,頂多是個“土丘”。
山上樹也不夠多,算不上鬱鬱蔥蔥。
“趙施主真是仁者仁心,功德無量啊!”
雞鳴寺大門前,眼睛明亮靈動,看上去頗有智慧的小和尚法顯,看到趙川,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其中包含的意思實在是太多了。
這家夥在暗示自己不普通!
趙川心中一驚!他今日來雞鳴寺,完全是因為謝安已經到了建康,許多事,不需要自己出手操作了,謝安會借助謝家的力量來實現,順便讓家族更進一步。
法顯這個小和尚,為何會知道自己的來意?為什麽會猜到xiāng zǐ裏的東西?
這裏麵值得深究的地方太多了,對方故意這樣說,是顯擺自己太聰明,還是有什麽別的意思?
趙川覺得他本人就是個超自然的存在,又有什麽資格不去懷疑一些奇怪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趙施主,小寺人丁單薄,隻怕無法承擔保護這些解藥的職責。施主能否施以援手?”
法顯笑眯眯的看著趙川,說話很自然,並未緊張,讓某人覺得很好奇,感覺像是在跟惠安這個老狐狸打交道。
趙川拍拍xiāng zǐ說道:“我和我手下的人,這兩天就打擾了。對了,怎麽不見惠安大師?”
“師父自感殺孽深重,現在正在閉關,超度那些亡魂。”
超度個鬼的亡魂啊!法顯小和尚的話,趙川第一個就不信。
那個往活人身上倒開水,說讓對方放下的人……居然會在超度亡魂?這年頭連老虎豺狼都改吃草了嗎?
趙川帶著一堆人,抬著xiāng zǐ進了雞鳴寺,他讓手下的人去把東西放好,自己則是和法顯進了當初的那間禪房。
“若是大火燒山,你們如何逃脫?據我所知,孫泰心狠手辣,到時候成為甕中之鱉,那滋味可不太好受啊。”
他不敢小看這位小和尚,對方如果不是太會裝,那就是閱曆與智慧,跟身體不成正比。
“雞鳴寺,乃是當年吳王孫權的後苑,這裏和台城,有密道連接。孫權平平安安活到七十歲,又豈能沒有點後手?你以為他是靠運氣活這麽久的?”
很辛辣的語言,趙川點點頭,不再詢問詳細的情況,人與人之間,若不想讓對方看不起,自身還是要靈醒一點。
“你不想問問我是誰麽?”
法顯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但卻無孩童的稚氣。
“不感興趣,你就算說你是轉世之人我也相信,不過那不重要,現在你就是個叫法顯的小和尚罷了。”
趙川隨口一說,卻讓法顯心中駭然。
自己藏的最深的秘密,居然被對方這樣開玩笑似的一語道破,心中的震驚無以複加。
這表情沒逃過趙川的眼睛,不過說實話,在這個節骨眼上,很多事還得依賴雞鳴寺,在這種事情上節外生枝,絕非智者所為。
“貧僧以後入世修行,就仰仗趙施主了。”
法顯恭敬的施禮,基本上算是服軟,讓趙川更是懷疑他的身份。
既然有前一個能預言未來的家夥出現,再出個“得道高僧”,也不算什麽稀奇的事情吧。
但他還是有點搞不懂,來自現代的靈魂,會帶著強烈而獨特的烙印,就像王孟薑第一次和他見麵,就說他是不一樣的,這個法顯,趙川覺得雖然很聰慧,卻並沒有那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要麽他不是什麽“穿越者”,要麽就是他實在太會裝了。如果是前者還好,是後者的話,那就不太好說了。
居心妥測之人,總是會有自己的目的罷了,先不想那麽多吧。
趙川決定等以後法顯在自己手下,又沒有雞鳴寺做後台,到時候弄明白dá àn不難。
那些牙將們,陸陸續續都在雞鳴寺裏安頓下來,陸家宅院,已經是人去樓空。這一切趙川不打算瞞過孫泰的人,甚至是有意給對方看看。
真正決戰的地方,就是三日後的台城!
孫泰玩了這麽多花招,不就是為了奪取政權嗎?
他一個人帶著手下一幫泥腿子,奪權之後恐怕很控製場麵,也很難擋住各地勤王的隊伍,別的不說,桓溫手下的荊州軍,孫泰就擋不住。
但如果控製某個司馬家的王爺呢?隻怕就可以慢慢“合法”的控製建康城的禁軍,然後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把泥腿子造反,變成司馬家內訌,可以把風險降到最低。
摸清了對手的套路,就能預估對手的行動。
趙川自己手上沒有大軍,難道孫泰手上就有麽?
雙方還不是鬥智鬥勇而已。
這一天白天,雞鳴寺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
劉軌手下的潑皮無賴,陸陸續續傳遞了建康城各處的消息。
台城周邊,已經戒嚴!
建康城內,外緊內也緊,幾乎就沒有開門的鋪子再蠢的人也明白大事不妙,一場bào luàn就在眼前。
民間怨氣很重,很多人家都有人死於瘟疫,白衣素縞,劉軌的人,不敢深入打聽。
趙川覺得很不對勁,按現在褚太後嚴密的布置,孫泰這廝機會在哪?
要不要勾引下對方,讓對方犯錯呢?
這一招叫投石問路,趙川在長安用爛了的招數。
不過還是先去一下謝家,跟謝安見一麵比較好。他心中有一個疑問沒有解開,總是感覺不舒坦。
這一天很快就到了天變黑。
趁著夜色,趙川悄悄出了雞鳴寺,打算用yǐn xíng鬥篷潛入烏衣巷謝家大宅。
同樣是這一天夜裏,謝道韞點起油燈坐在書案前,等著趙川前來,她生怕對方找錯了屋子。
也還是在這一天夜裏,遠在黃河北岸的黎陽,慕容雨看著她四叔慕容恪從枋頭送來的軍報,躊躇著應該做什麽才好。
慕容垂失蹤了!帶著他手下的所有人馬,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已經找不到他和他手下的一兵一卒!
他是叛逃了,還是去執行秘密行動了?
慕容雨不敢確定,如果隻是個誤會,慕容家會不會四分五裂?
慕容雨思索良久,不動聲色的壓下了這份情報,沒有將它交給父親慕容俊。
(本章完)
